第1章 鏡中人

身體瘦弱的人，最怕冷。

尤其在寒冬的夜晚。

尤其只是一個人，躺在冰涼的床板上，怎麼也捂不熱薄薄的被子。

被套發黃，幾個焦黑的破洞四處散落。

顯然，大小形狀差不多的破洞是被煙頭燒的。

「咳咳咳！」

靠在木架床頭上的人放下手機，捂住胸口劇烈的咳嗽幾聲，食指中指間夾着的煙頭抖動起來。

帶火星的煙灰掉落在被子上，很快就冒出青煙。

床上的人靜靜的看着青煙升起，被罩上的新黑洞慢慢擴散。

一股焦味讓他眉頭微皺，又咳嗽了兩聲。

當黑洞擴散到一元硬幣大小的時候，青煙漸漸消失，黑洞邊沿的微弱火苗熄滅。

「黑心棉還挺能抗燒的嘛！」

床上的人嘴角一扯，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叫江小石，一名網文作家。

寒風呼嘯，從屋子上下左右灌了進來。

這間城中村最便宜的出租屋沒有被狂風吹走屋頂已經是菩薩保佑了，不要指望能夠遮風擋雨。

江小石似乎見怪不怪，口中還喃喃的念出兩句詩來：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幸好這座城市坐落在最南方，即使現在是最冷的十二月，也不會比北方的秋天冷。

現代化大都市的城中村裏，即使出租屋是待拆遷的老房子，也沒有茅草可以被風颳走。

吟了兩句詩，王小石臉上有了光彩，於是披上外套，掀起被子下床。

本來想打一套南拳熱身，就像武打片裏面的主角那樣，在寒冷的夜晚不停的練拳，既可以抗寒，還能增加功力。

但是江小石飢腸轆轆，一天三個饅頭加兩袋泡麵的生活，讓他提不起力氣。

站個馬步，吸一口寒氣，肚子就「咕咕」叫。

別說打拳了，江小石頭暈眼花，搖搖晃晃，馬步都站不穩。

「天欲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江小石站在屋子裏唯一的傢具，一個鄰居搬家不要的衣櫃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口裏吐出「一碗雞湯」。

鏡子裏面的人身材高瘦，一米七五左右。

頭髮蓬亂，鬍子拉碴，眼圈發黑眼皮浮腫，看起來像個中年大叔，其實他才二十五歲。

「什麼苦都吃過了，老子就不信不能成神！」

江小石看着鏡子裏的「落魄大叔」，口中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他很心疼，自己那張帥氣的臉龐，變成了如此一副憔悴的模樣。

每個年輕的男人都認為自己很帥。

客觀來說，鏡子裏的人雖然面容就像霜打過後的茄子，但是眼睛很雪亮。

江小石如此的憤怒，還因為他已經花了十年時間在網文創作中摸爬滾打，還只能靠全勤低保過日子。

十五歲就開始在網站上籤約發表小說，讓從小不知道父母親是誰的江小石找到了一個自食其力謀生的途徑。

江小石不想在叔叔家吃閑飯，想早點獨立。

小石頭很卑微。

但也很倔強。

他認準了的路，就一直走到黑。

江小石大學畢業后也不找工作，在城中村裏日夜碼字，一心想當個職業作家。

加上他的確有文字天賦，從高中到大學到現在，寫了六本書都能簽約。

但是，

就是沒人看。

「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

鏡子裏面的「大叔」握緊拳頭仰頭嘶吼，眼睛裏佈滿血絲。

他伸出右拳，五指撐開，又用力虛抓。

江小石似乎緊緊扼住了命運的咽喉，拷問命運為什麼如此不公平。

小屋裏寒風「嗚嗚」回蕩，衣柜上的鏡面晃動了幾下。

「那是因為你的小說主角都是偉光正的光輝形象，沒有半點情趣。

而反派boss太弱都是被一招秒殺，誰愛看啊？」

一個聲音在小屋裏響起，滿是譏笑不屑的口吻。

「是誰？」

江小石嚇了一跳，自己好像沒有說話吧？

「還有你的女主到了完本還是一個處，粉絲們感到深深的擔憂，男主是不是某方面的功能沒有發育？」

聲音繼續在回蕩。

聲音就是自己的聲音，可是我沒有說話啊！

江小石的額頭開始冒汗。

儘管屋裏寒風凜冽。

這些都是不多的幾個粉絲對他小說吐槽的話，江小石怎麼會不記得？

莫非我餓過頭，出現了幻聽？

「還有現在的網文都是穿越流，系統流，你幾本破書還是金庸古龍那樣的傳統寫法，活該你餓死！

哈哈哈！」

譏笑的聲音如此刺耳，讓江小石不由憤怒起來。

他大聲的說：

「你以為我不會寫穿越文系統文嗎？老子是不屑為之！

還有你是誰？老子就是餓死也是我自己的事，你憑什麼在這裏裝神弄鬼？」

儘管不知道聲音來源，江小石並不太害怕。

自己就是寫玄幻仙俠小說的，像這樣的場景，在他的小說里不是沒有出現過。

「我是誰？

我就是你！」

聲音從鏡子裏傳出來，江小石終於看清了鏡子裏面的自己嘴巴在一張一合的說話。

而此刻，

自己沒有說話啊！

這是怎麼回事？

江小石伸出顫抖的右手食指摸向鏡子裏面的人。

鏡子裏面的人也是一臉驚恐，伸出食指慢慢的靠近。

兩根食指指尖相碰！

「轟！」的一聲，

鏡面突然一片光亮四射，把昏暗的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江小石感覺自己的身體被「鏡子」拉了進去，繼而大腦卻一片空白。

他失去意識之前，腦海中有一個聲音很清晰：

「想成神，先成魔！」

……

不知過了多久，江小石有了意識，但是眼睛無法睜開。

他感覺身體冰冷，輕飄飄的往上飄去。

「咳咳！」

一張口呼吸，就嗆得他肺部劇疼。

「我這是在水裏嗎？」

江小石現在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在深水裏。

水很深，感覺不少於三十米。周圍一片漆黑。

「還好不是海水，不然我還沒有浮上去恐怕就被咸死了！」

江小石去過海里游泳，他從小在河邊長大，然而在海邊撲騰了兩下就往下沉。

喝了一口又苦又鹹的海水，即使在老家被稱為「浪里白條」的江小石，立即變成了一塊石頭一樣。

江小石四肢無力，平躺在水裏，身體一直往上浮，逐漸感受到了光亮。

雖然雙眼緊閉，他能感覺光線撫摸身體的溫暖。

「不對！這麼深的水，不要說被咸死，憋也要憋死了！

我不需要呼吸居然還能活着？」

水裏面的光線，讓江小石的意識越來越清晰，他突然感覺到了大大的意外。

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