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惑

第6章 惑

天剛蒙蒙亮,東漓院後院傳來爭辨聲。

「你個老婆子,別吃了老酒說渾話,咱家昨晚一直在前院西廂房裏守着,專等夫人傳膳,夫人一整晚都沒有傳膳,咱家幾時來膳房拿食了。我說田婆子,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咱家看你腦子不糊塗,手眼利索,才讓你守着膳房門。現在無端少了個食盒,你說不出個來龍去脈,倒來攀誣我。你不想想,咱家若是那手腳不幹凈、貪圖小利的人,哪能在夫人跟前行走這麼多年。你這老貨,趁早道出實情,不然別怪咱家不顧往日交情,拿你到萍兒姑娘面前問話。」身着靛藍銀紅滾邊長衫的青年婦人站在膳房門口對着一位青衣布衫的婆子叫嚷着。

「嘢哦,嘢哦,這可怎麼是了,老奴能有今日這番體面全賴娘子抬舉,老奴到死也不敢忘娘子的活命之恩。別說老奴昨日至今未曾飲一滴黃湯,老奴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當着娘子的面挺著身子紅口白牙攀誣娘子。」婆子轉了個念頭,突然一臉霜嚴地說:「娘子若是想要老奴頂罪,老奴敢就立馬認了,並且保證,往後隨它什麼人刀割火燎逼迫老奴,也休想得老奴開口說一句實話,昨晚的事就爛化在老奴肚子裏……」

「放你的狗屁,咱家清清白白,用不着任何人頂缸。你還說不敢攀誣,就你這副死挺挺的樣,誰還相信我的清白。」花溪媳婦氣沖腦門,聲色銳厲至極。

婆子立時委頓,嘴唇張張合合,卻未吐出半句言語。

花溪媳婦看她那愁苦納納的樣子,心念轉動,忽放低腔調說:「你說昨晚咱家拿食盒裝了不少菜拿出去,你再仔細回想回想,這其間可有什麼蹊蹺不同常理之處。你說的一切莫不是你做的一個夢?」

婆子信誓旦旦地說:「老奴雖有些年紀了,但自信頭腦還清楚,不然,老早答應兒子回本鄉享清福去了。」繼而猶疑着說:「娘子說昨晚未曾來過膳房,那昨晚來的人敢情不是娘子,現在想來,昨晚之事確有許多蹊蹺之處。」

「如何蹊蹺?」花溪媳婦隨口問著,心裏卻盤算著換誰來接管這膳房鑰匙。

「昨晚上來的那人從頭到尾未曾開口說過一句話,而且身上穿着的是件僧人穿的百衲衣,老奴在府上從未見娘子穿過那樣一件衣賞。更奇怪的是,老奴按著娘子平日的口味選的幾樣菜放進食盒裏卻都叫她拿下來了,她挑了些時常的、油水少的菜食放進食盒裏。」

花溪媳婦猛地一怔,神色嚴竣地對着婆子說:「你是說有人冒充我進來取食?」

「老奴不敢枉言,老奴說的都是實情。」

「居然有人敢在夫人的院中招搖撞騙,如今發現她騙了些吃的,不知是否還幹了別的不幹凈的勾當,若她頂着咱家的臉面在外做傷天害理的事,那咱家豈不是要被冤枉死?!」花溪夫人一臉惶恐。

「那快去報告夫人吧,要是晚一步,又被其它人道出別的不法之事,可娘子的麻煩可就大了。」

花溪媳婦搖搖頭,呤聲說:「夫人昨晚為了王爺未歸之事煩神一夜,這會剛剛歇下不久,若是現在拿這等瑣事去攪擾夫人,一定得不著好果子。」

「這可如何是好?」

花溪媳婦思索片刻后,沉聲對婆子說道:「這件事先不要聲張,你只管好你的嘴,咱家去找孫姨娘想辦法。」

「對,對,還是娘子有主意,孫姨娘聰敏過人,又與夫人及其它各房關係十分要好,有她出面,不但能查出事情真相,還不得罪各方面管事的人。」

花溪媳婦即刻起步,一路出了東漓院,出了院門左轉進入一處竹子深林掩映着的院落,輕車熟路地徑入里去,門人見是老面孔均爽快放行。

最後一道門由一丫環領着隨入進去。來到這馨香閣,沁人心脾的清香縈繞於周身,室內桌椅、窗欞等木製物什全都是小紫葉檀木構造,其鏤空花紋精緻雅韻,叫人見而忘俗。山水屏風、方房四寶、牆壁字畫的精妙無不彰顯主人志趣高雅。

而這高雅的主人此刻正懷抱一隻通身雪白的小貓立於窗前看風景,一隻手慵懶地一下一下輕撫著貓身。聽到身後腳步聲,並不回頭,語氣隨和地說:「花溪娘子這麼早過來見我,不會是來問我今日味口如何吧?」

花溪媳婦滿面堆笑回應道:「五娘能掐會算,敢情是已經算到了今日老奴上門求卦,所以也起了個早?」

孫姨娘微側身,現出一副輪廓清晰、秀麗明凈的側顏。饒是只看到半張臉,也教人心馳目炫,「花溪娘子方才步履匆忙,神色焦急,這會兒強顏歡笑,看來事情很急,但又無關大體,與你花溪娘子的個人榮辱有關吧。」

花溪媳婦一怔,透過孫姨娘的肩,看向窗外,見不遠處一座假山流瀑形成的水屏折射出一條迂曲小徑,那條小徑正是自己方才所經之處,來這院落那麼多次,竟然頭一次知道這屋子還有如此玄妙之處。

花溪娘子訕笑道:「什麼都躲不過五娘的慧眼,奴這敞來是來對了。五娘一定能解奴的燃眉之急。」

孫姨娘輕扯嘴角,似笑非笑,淡聲道:「且先說來聽聽吧。」

花溪媳婦遂將昨晚及今早發生之事一五一十說與孫姨娘聽。

孫姨娘聽完認真沉思了片刻方開口道:「來人假扮成你的模樣,竟能蒙過田婆子,說明來人對你十分熟悉。拿的都是些尋常吃食,又不太多,同夥人大概只有兩三個,且其中有吃齋之人或是身體羸弱者……」

花溪媳婦激動打斷孫姨娘,「那四娘和六娘嫌疑最大,來人穿的又是僧衣,定是四娘房裏的人做的。」

孫姨娘掃了一眼花溪媳婦,「四姐雖一心向佛,但平時待下人寬厚,從來不曾聽說她房下人缺衣少吃……」

花溪媳婦又急切打斷道:「那是六娘?但是,六娘身患惡疾,立都立不住。她身邊那個小丫頭素來有勇無謀,且她們主僕二人主不念奴,奴不敬主。那丫頭若肯為主子捨身取義,便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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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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