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畫

第376章 畫

韶玉公主還要再說話,上首德淑娘娘不悅的聲音傳來:「都消停吧,今日,大夥是來賞春的,不是來看你們鬥嘴的。

只因春意濃縟,百花正盛,宮裏花旺人氣不足,我特意向萬歲爺請旨,邀請素日裏敬重的、親厚的親友、姊妹入宮來歡聚熱鬧一番。

在座的皆是我十分信任且愛重的人,我相信沒有人會存心圖害我,倘有誤會,就此消弭。希望日後也不再有微詞從此間傳出。

話,點到為止,不必繁述,大家皆是聰明人,該知道其中利害。

好了,咱們還是別辜負隆春盛景,及時享樂吧。關氏,你不是要獻禮嗎?期待你的好禮。其它人若再出來作梗可就是存心與我過不去了。」

德淑娘娘一番籠絡又示警的話教眾人頷首不語,韶玉公主想說未說的話堵在喉間,滿臉憤懣,感受到德淑娘娘投射過來的目光,強壓下滿心怒火,朝關新妍深望一眼,坐回座上。

關新妍一臉風清雲淡,內心卻暗自慶幸。並不想在此搬弄口舌,攪亂一潭深水,實是為了自保不得已兵行險招。

未知德淑娘娘邀請已方來賞園的用意,但顯然是用心不良。在公主與娘娘的雙重打壓之下,只得選擇抱緊娘娘大腿,借娘娘勢力對抗公主。

德淑娘娘請這眾多朝廷重臣眷屬來賞園,顯是有奪后或奪嫡之心,抬出十三皇子點破此局實是危險之舉,倘若大腿沒抱緊,煽情的分寸掌握不好,娘娘一個不高興,降罪下來,自己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個兒的腳了。

眼下情形算比較好的了,但韶玉公主一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關新妍轉過身來面對德淑娘娘謹聲道:「娘娘,春光無限好,可韶光易逝,為了能讓娘娘在有限的辰光里多享受別樣的精彩,懇請娘娘允許民女與家母一起完成此畫。」

「准了。」德淑娘娘爽快聲言。

關夫人似從驚夢中醒來,惶惶的心稍稍安穩,總算親身體驗到了後宮險惡。朝關新妍投去複雜的一眼后,關夫人步至大水缸旁,執起缸中水瓢,舀滿一瓢水潑向畫布,接下來,又舀起一瓢水……

關新妍瞠目結舌,實難相信關夫人信心滿滿、躊躇滿志要當眾獻藝,竟是給大夥看這!走過最深的套路,卻被自己的腳給絆了。

席上眾人也是莫名驚懼,十餘米長的畫布啊,這一瓢瓢得澆到什麼時候啊。幸好,關夫人只澆了六、七瓢不澆了,只見她來到墨桶前,執瓢澆墨,一瓢、兩瓢……。眾皆伏案不起。

德淑娘娘的失望之緒全表現在臉上,但她未出言制止,趁著場上有這麼件事吸引大夥注意力,恰可安然想些心事。

一盞茶時辰過去,場上一片安靜,關夫人以腳代筆在布上專心作畫。又過了一盞茶時辰,關夫人以花枝沾墨細細勾勒花、鳥、松,因太過專註,而未注意周遭變化。

直至花枝下花活鳥鳴,蒼鬆勁韌,這才滿意擱下花枝,一轉身,驚得下巴合不攏。

先前作畫時瞧見關新妍在畫布上跑來跑去,當時未在意,只當她在清理畫布上的髒東西。未料到,她竟是在作畫。

十餘米長的畫布上,已然無處落筆,好一副春江朝日圖。左側是霧靄中的江岸杏林,竟是以泥土和杏花成就,中間部分是濃淡相宜的氤氳灕江水,右側是清崖峭壁寒山景。

經左至右,畫面由混沌到朦朧再到清晰,曉風入林,解落千樹花。灕江疏闊,任風拂撥,煙雨迷朦之意態到了春寒料峭萬仞峰前止息,恰似一隻芊芊玉手拂風撩開半卷珠簾,露出絕灧清壁障影。

這清崖峭壁寒山景顯是整幅畫的點睛之要。

關夫人怎麼也料想不到,手下的畫才啟了個頭卻已收尾。且這幅畫比腦海中的那幅更加層次豐富、疏遠遼闊,更令她欣喜的是,縱觀整副畫,在意境的渲染襯托下,自己所作的這一小部分畫作竟是無比精妙。

「母親覺得哪裏還需要改善嗎?」近旁傳來一聲問話,關夫人驚了一下,這才發現關新妍一直站在自己身旁與自己一同看畫。

轉頭看一眼關新妍,關夫人又吃了一驚,只見關新妍滿手滿身皆是塵土泥垢。

關新妍自動忽略關夫人眼中的驚詫,清聲道:「若是母親覺得無需再添筆着墨的話,咱們一同將這份禮呈上吧。」

關夫人方說了個「好」字,卻見德淑娘娘已從坐席離身,步履雍容行走在畫布邊上,饒有興緻地觀賞畫作。

娘娘行至畫布中間,欣喜聲道:「生平第一次見有人用塵土、泥巴作畫,這畫作太讓人驚喜了,真該讓萬歲爺也瞧瞧,只可惜這畫不能捲起來帶走。」

「娘娘,這畫里有一首詞,不方便寫在上面,我念給娘娘聽吧。」關新妍聲言。

「哦?」德淑娘娘朝關新妍看一眼,從對方眼中解讀這「不方便」的言下之意,得到了確切答案后,嘴角微微揚起,和悅聲道:「念來聽聽。」

關新妍清悠慢緩念道:「花凝露濕燕脂透。是彩筆,丹青染就。粉綃帕入班姬手。舒捲清寒時候。春瀾靜,拂煙離幻。問冷落,山江知否。一朝殿享清風露。日日甘飴如夢。」

這是以詞牌名杏花天而填的詞,詞里即有對畫的闡釋,也有對德淑娘娘的感恩之情。

德淑娘娘再次向關新妍深望一眼,眼裏閃過一絲憐惜,或可說憐憫,其很快以讚賞的眼色蓋過,掩蓋住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真實情緒,繼而溫聲道:「不錯,這份禮甚合我意,我要回贈你們一份禮,說說看,你們最想要什麼?」

關夫人立即上前恭聲道:「娘娘如此隆恩,民婦實不敢受。」

關新妍在瞧見關夫人的背影后,心裏咯噔一下,無限憂愁,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關夫人的后襟下擺又是水又是墨,水漬浸洇而上,將補綴的紙洇濕。

那補綴的紙原本就綿薄,一遇水很快縐爛。於是,關夫人的后腚此刻如同殘破的篩子,大大小小的黑邊窟窿如同一張張驚聲尖叫的嘴巴,驚恐地大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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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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