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試探

第2章 試探

金秋初晨,陽光透過窗欞,照得室內明耀光亮。室內靜悄悄,床上人兒面朝牆面,一動不動。偶爾咳嗽幾聲。因為這病弱的軀體,關新妍根本無法安睡,最好的一次睡眠也就睡了兩個小時。儘管大多時候是醒著的,但她不願睜開眼睛多看一眼這冰冷荒涼的新世界。情願一直沉浸在對親人的無比想念中。

幾日來,從米黃色丫頭的冷嘲熱諷的話語里,關新妍不難推測到自身的處境。這丫頭名喚鶯鶯,是貼身服侍自己的僕人。這諾大的院子裏也就住着自己和這個15歲丫環。

那日,若衝出那圓拱門,斷不會有欣喜。這院牆外是一個更大的院子。所有這些院子都歸屬靖王府。這遼闊的靖王府里主要住着靖王和他的六位妻妾。而自已不過是那眾多小妾中的一個,排行第六。

不知道這六姨娘因何失寵。但很顯然,府里上下沒一個人同情這六姨娘,多日來,不曾有一人來探望,亦無醫官來看病。將一個身患疾病的人安排在這偏僻荒涼的王府一隅,不給治病,只留這麼個蠻丫頭在身邊服侍。看這情形,怕是王府的主人早就預備好了後事,只等丫頭去報喪了。

房門突然被撞開,驟然的哐啷聲響令關新妍不悅地皺起眉頭,心頭一煩,那熟悉的喉頭刺癢感又來了,緊咳了兩聲,背心潮熱出汗。這副身體已到了強弩之末勢,如果再不好好調理,估計最多只能撐七天。

「咳,咳,咳,白日咳,夜裏咳,弄得院裏陰氣森森的,鳥都不來光顧,死人墓似的。」丫頭提着食盒邊走近來邊隨口報怨。

關新妍壓下心頭的煩燥,轉頭對正要往床上安放案幾的丫頭輕聲說:「拿走吧,我不想吃。」同時向外擺了擺手,示意趕緊拿走。幾日來,端來的飯菜沒一盤像樣的,無一不是黃米飯、水煮菜葉、酸腐渾濁濃湯,令原本就無食慾的人只消看一眼或聞一下便要作嘔。

丫頭忙碌的手略一停頓,直起身立於床邊,看向關新妍的眼裏滿含譏誚:「娘是嫌這飯菜不合味口?奴每去那鼂上拿膳食,走到離鼂房一里地就能聞到很好聞的香味。那香味能勾醒人肚裏的饞蟲,不自覺津唾就往外溢。可是啊,走到鼂上,人就明白,人各有命,有些人能聞到那香味,見見那世所罕見的珍饈玉餚就算是三生有幸了。而有些人,不但能吃上那神仙吃的食物,還可以不當回事地隨意賞賜給身邊下人們吃。你說,都是主子,有的主子生就在金窠玉瑤里長大,有的連一碗溫熱的白米飯都不上。都是奴才,有的奴才隨着主子吃香喝辣、出入光鮮,有的奴才就只能混吃等死。娘,你說,是不是人比人氣死人。」

關新妍不接話,想丫頭髮完牢騷趕緊退出去。

丫頭見關新妍面無表情,繼續說道:「娘知道么?那鼂上常年燉著各種補品,什麼熊掌猴髓,鳳掌獐狸肉,夫人吃的都是頂好稀奇珍品,裏面還加了許多世間少有的名貴藥材。」說到這,丫頭有意湊近關新妍的耳邊低聲說:「聽說有助孕的功效。」

說完丫頭又直起身,憤憤不平地說:「夫人吃好的那是應當應份,王爺寵愛夫人,只要是好東西,隨它是天上生的,海里長的,王爺都有本事去弄來給夫人。可氣那些二姨娘、三姨娘、五姨娘也天天指派個人在鼂房裏燉滋養補品,通不守規矩,也無人管管。看她們房裏的下人們也個個吃得肥頭搭腦的。這些人,都是些趨利避禍的,想當初,咱房裏受寵的時候,都來攀交情,現在勢弱了,通不來睬一睬,路上隨遇到個僕婦丫頭,都拿下巴看人。」

「你把這飯菜端下去吧,我要休息了。」關新妍突然輕聲打斷丫頭絮叨。

丫頭講得亢奮,主子卻始終神色淡然,演講者不免覺得索然無趣,許多還沒說出來的話強行咽了回去。站立了片刻,斜睨著案幾說道:「這原封不動送回去,又要被鼂下婆子們罵不當家的化化,胡亂糟蹋糧食,待要倒院子拐角旮旯里,貓也不來吃。」

關新妍被氣笑了,什麼邏輯,府里天上海里的珍奇異寶都不缺,倒掉一點泔水卻被說糟蹋糧食。野貓都嫌棄的吃食卻是堂堂靖王府六夫人的尋常正餐。這府里上下真是把這六姨娘貶踩到泥里了。

丫頭愣愣地看着關新妍的臉,儘管方才這張臉只是如曇花一現般地變化了一秒,但那份驚艷卻讓人刻骨銘心。

關新妍瞧見丫頭的異常反應,不以為意,因為早已司空見慣。來到這個時空,一切是那是那麼陌生,唯獨這張臉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張臉。

突然心念一閃,關新妍沖丫頭綻開一絲溫柔的笑意,同時伸出一隻手輕輕拍拍床邊示意丫頭坐下。丫頭很順從地遵照關新妍的指示坐下,目光仍舊定在關新妍的臉上。

「鶯鶯,娘以前對你好嗎?」關新妍問。

「好,好何?不好,又如何?」

「好的話,那現在正是你報答的機會,想辦法讓我速死,以減輕病痛折磨。若不好,也想辦法讓我速死,好解你心頭之恨。你可以找把刀來,割我的手腕,抹我的脖子,或者更直接點,捅我的心臟,然後你將現場裝扮成我自殺的情形……」

隨着關新妍的陳述,鶯鶯臉上的表情變化不斷,吃驚、難以置信……

「或者你可以趁天黑一把火把屋子點了,燒得乾乾淨淨。對外你就說是走火了。再或者,你弄些耗子葯來給我喝下去,就說是我誤服了,再或者……」

鶯鶯的臉已由驚恐變得蒼白無血色了,她騰地立起身,倒退好幾步才急切地擺手說:「不,不,奴不敢,奴不敢,……」

關新妍心裏發笑,看起來牙尖嘴利,張牙舞爪的,原來是只紙老虎啊。嘴上仍平靜地說:「為什麼不敢?你覺得太殘忍了是么?」

丫頭無聲地凝望着關新妍,眼裏猶帶着驚懼。

「那你覺得眼睜睜看着一個人承受着病痛的折磨日漸虛弱,如同被鈍刀子慢慢切割就不殘忍么?」

「可是,醫官說娘的病症無葯可治,況且,當初是娘自己喝下湯藥一心求死,不關奴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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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難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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