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死戰

一個白凈的瓷瓶憑空懸立在戰場上空，瓶口傾斜，一汪甘露灑下。

許是一物降一物，甘露滴落處，火焰熄滅，終於在火場中開闢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蒼雲軍也確實被逼入絕地了，眼見通道成型，不管不顧的就沖了過去，也不怕有所反覆。

狼牙軍反應也不慢，迅速就有幾隻小隊繞開火海，向著出口這一端繞來。與此同時，本就和蒼雲軍接觸的狼牙們更加瘋狂了。安祿山治軍相當簡單粗暴，贏了賞，敗了罰，賞，毫不吝惜；罰，生不如死。

所有的狼牙都清楚，今天這局面，如此的優勢，要是失敗了，還是被蒼雲軍主力跑了。那他們還不如戰死沙場來得痛快。

撤退是個技術活，尤其是蒼雲軍這樣的重裝部隊，移動能力從來不是他們擅長的。而狼牙，是類似天策的輕裝騎兵，跑是肯定跑不掉的。除非...

蒼雲軍分為了兩部分，一部分繼續撤離，而另一部分悍然回身，做了斷後。

說是斷後，其實誰都明白，就是送死，爭取時間。

燕忘情策馬已經衝到了火海的缺口，和第一批撤出的人碰了面。

「燕帥，您怎麼在這裏？這是你乾的？」

燕忘情分辨了一眼對方血污下的臉。

「森雪，簡短彙報情況。」

宋森雪，蒼雲軍前鋒營統領，探路走在了最前也屬正常。

「報告，薛帥和申統領在斷後，命我帶着先鋒營和傷員先行撤離。」

燕忘情拎起黃爍，砸在宋森雪懷裏。

「這個人是我蒼雲軍的恩人，用你的命保住他。現在，你帶着傷兵先撤離。把還有戰力的留給我。執行命令！」

燕忘情很清楚，這個撤離的過道太窄，撤離速度有限。看着繞過來的狼牙，這個出口絕不容有失。否則被狼牙佔據了這個出口，兩面夾擊之下，蒼雲軍又將陷入絕境。

蒼雲的傷兵其實不多，這樣殘酷的圍殲中，基本上就只有生和死了，輕傷不下火線，重傷怕是來不及救就被蜂擁的人群踩成肉泥了。

燕忘情身邊很快匯聚了上百人。這些人狀況都不是太好，連番的戰鬥，身上多少都有些輕傷。最重要的是，真氣所剩無幾，體力幾乎耗盡。

但這些人的眼睛是明亮有神的，是充滿了仇恨的。森然的殺意支撐着他們幾近極限的肉體，默默地站在了燕忘情身後。

燕忘情默默地放下了頭盔上的天羅面具，不願讓人看到眼角流下的兩行清淚。她深知，這些已經極限的戰士，如果再爆發戰鬥的話，必死無疑，活活累死那種。但她更清楚，這些弟兄不死，死的將更多，一個都跑不了。她必須親自帶着兄弟們去死戰。

「蒼雲，死戰！」

「死戰！」...

一聲聲發自靈魂的厲吼響徹戰場，隨着燕忘情身上災劫之力的蔓延，與所有人的恨意勾連，一朵不祥的劫雲籠罩在隊伍上空，翻滾著，發出陣陣悶響的雷聲，響應着眾人的嘶吼。

看着越來越近的狼牙，燕忘情慢慢抬起手中輕眉刀。近了，近了...

「盾起！」

前排的戰士整齊的把手中方盾布成了一道盾牆。沖的最快的狼牙，一頭撞在了盾牆上。黝黑的精鐵大盾上，一道道不祥的血色能量流動。硬是吸收了這股衝勁，轉化成更加粗大的一道能量，被燕忘情引導到了後排隊伍。

「刀出！」

盾牆輕輕一側，盾牌間露出一道狹縫。與此同時，後排的戰士揮動着手中陌刀，從這道縫中揮刀斬出。

陌刀，獨屬於大唐盛世的恐怖單兵。是最精湛的兵器打造技術和最強悍士卒的完美結合。一個合格的陌刀手，一刀揮下，能連人帶馬一刀兩斷。

而蒼雲軍就是大唐軍隊中最強的陌刀隊。恐怖的陌刀混合著劫力，一刀揮下，人馬具碎。

「收刀！盾立！」

簡單，重複，高效的殺戮，這才是兵家的本來面目。沒有江湖上那麼多的花哨，那麼多的講究。殺人而已。

可惜，全盛期的蒼雲，最少三隊後備。陌刀恐怖的殺傷力背後怎會沒有代價，殺傷力的背後是巨大的力量消耗。所以正經蒼雲的戰鬥，是出刀，收刀，後撤。最少三輪替換后，才能保證力量得到恢復，保證下一刀的威力。

可惜，燕忘情手頭只有這突圍出來的百多人。可惜，就算這百多人也都是連番戰鬥，體力幾近極限的殘兵。

但這就是蒼雲軍的極限了么？

當然不是！

燕忘情強忍心中的悲痛，用最冰冷堅決語氣緩緩說出。

「血怒！」

空中的劫雲飄灑下無數雨滴，那是血滴。

無盡的力量再度充盈了這幫蒼雲將士的身體，腥紅的雙眼徹底被殺意所掌控。

蒼雲軍的功法是逆轉佛法而來，主動歷劫，身染萬千怨念，不悔身陷其中。但當蒼雲將領為了拚命，捨棄了最後一絲人性的時候，他們就不再是人，不再是佛，他們是阿修羅，他們是魔。

死戰，這些人在喊出死戰的時候，結局就已註定。區別只不過是能拖多少人一起下地獄。

軍陣散了，失去了意識的士卒已然無法支撐軍陣了。但軍陣也散入了所有人體內。蒼雲軍曾經是江湖人組成的義軍，被衛公李靖整合成了軍隊。但現在，又恢復成了江湖人的手段，軍陣散入每個人體內，支撐着他們短時間內個個都是江湖高手。

燕忘情也揮舞著自己的輕眉刀奮力的廝殺着，她不敢停。作為陣眼的她，作為統帥的她，是唯一不受血怒影響的人。畢竟兵家手段，將帥是天，士卒只是工具。

親手把兄弟們送上了絕路，燕忘情現在只能忘情的戰鬥，她怕自己一旦停下來，心中的猙獰就會把她吞噬。

不知過了多久，一隻寬厚的大手按在了燕忘情肩膀上。

「忘情，冷靜！」

燕忘情轉頭一看，一個一身血污，高大壯碩的漢子站在自己身後。

「薛帥，你脫險了？」

燕忘情的聲音中終於有了點喜意。因為她知道以薛帥的為人，必然是最後撤離的殿後人員。他在這裏，說明被困的袍澤終於都出來了。

「說脫險還早，我現在命令你，帶人撤離。破陣營留下來，和我一起殿後。其他的人你來節制。」

燕忘情這才回過神來，前方密密麻麻的狼牙軍還在源源不斷的撲來。

軍令如山，是沒有商量的。但這次，燕忘情還是想違抗一次。但是沒張嘴就被薛直打斷了。

「如果我死了，你就是下一任大統領。死比活着可簡單多了，他們幾個都扛不起這個擔子，只有你了。帶着他們活下去，這是我的請求。」

燕忘情說不出話了，她在薛直的話中聽出了死志。想到之前黃爍的話，死是最容易的，不過是逃避罷了。自己痛苦，身為統帥，親自帶着袍澤身陷死地的薛帥內心又是何種的煎熬。戰死沙場也許是他最後的驕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