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內視

不得不說，方夜羽是個極好的對手。

魔相宗也是師出名門，其核心傳承主要是縱橫家一脈，最早可以追溯到鬼谷子。

縱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橫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

縱橫家是最早的，也是較為特殊的一批外交使者。這批人的所作所為，在外人看來就是搞事。他們朝秦暮楚，事無定主，反覆無常，缺乏基本的忠義，就是一群時代的攪屎棍。

但真的如此么？

縱橫家是一群有着鮮明政治目標，有着個人遠大理想的群體。他們曲線以救國，在春秋戰國那個亂戰的年代，是最早一批着力於大一統的人群。

只不過太能搞事了，隨着真正大一統的時代到來，這一脈就深受朝廷忌憚，受到了極力的打壓，不得不隱退江湖，成了魔門一員。即便如此，魔相宗也從沒老實過。

突厥，元蒙，甚至後來的大清，都不乏他們的手筆。一邊引入外敵，一邊同化外敵，從側面不斷擴張著中原文明的領土。

魔相非魔，現在黃爍知道了，魔門又不是魔，魔相宗自然也就不是魔，其核心功法《魔相訣》也不過是污名化后改的罷了。這部功法的原名是道家很有名的一部功法，《小無相功》。

本來這部功法就不著形相，無跡可尋，可以完美施展絕大部分武功。龐斑的師父魔宗蒙赤行又從密宗學來奇書《藏密智能書》，專修精神，以精神駕馭物質。這兩個功法結合，產生了詭異的進化。憑藉精神力的加成和小無相功的無跡全面，生生模擬出了上古大能才具備的圓融全面。

再加上道心種魔的命格提升，才造就了一代魔師龐斑。憑藉三台功法的融合互補，反向還原上古之貌，不得不說魔相宗人才輩出，也難怪了有了脫離魔門，另立門戶的打算。

這是黃爍出道以來，不一定是最難最危險額一仗，卻絕對是最難受的一仗。

自從修鍊了《清凈琉璃法》這個上古功法后，黃爍對戰往往有投機取巧之嫌。他慣於利用自己的全面，去針對對手的弱點。肉體不強，他就加重力量的對抗。真氣不敵，就拖着對手比拼神念或者體力。對上術法師，就仗着自己也算不弱的神念抵擋一二，玩命近戰。這也是他無數次面對強敵戰而勝之的主要原因。

但今天他算是遇到對手了，和他一樣全面，甚至比他更全面，還更精深。方夜羽的戟法走的也不是真氣招式體系，同樣也是基礎戟法延伸出來的。也確實只有更基礎更全面的基礎戟法，才能適合他的全面。

從某種意義上說，兩人的路線相當重合，近乎鏡像。撞路線不可怕，誰弱誰尷尬。

很不幸，各個方面黃爍都差了一點，當然這也是在不動用外力的前提下。

但也正是這種差一線，黃爍越打越興奮，越打靈感越足。這就相當於一個前驅者毫無保留的在向他展示後路如何走。對於黃爍這種缺乏師門教導，一直都是自己摸索的野路子來說，這樣的機會實在太珍貴了。

後邊的大廚和邪歌一撇嘴，滿臉的不爽。

「小七，你這新團長運氣也太好了吧？這狗屎運已經不能用隊長遺澤來概括了。我們當初尋求突破的時候，哪次不是精密計算，花費巨大代價，才有機會找到合適的對手。他可好，隨便遇到一個就正好。」

邪歌惡狠狠的說道。

「運氣？難說，誰也沒想到他正好遇到合適的對手，關鍵的東西可沒和他說。他要是萬一心急了，動用了命格，這次機會就浪費了。下回再想有這樣的機會，可就說不準了。」

「那你不提醒一下？」

「提醒什麼？他現在的狀態，容得了一絲分心么？一旦多想，怕是要血濺當場了。看造化吧。」

大廚無所謂的點了點頭。確實，現在黃爍雖然戰意高昂，但畢竟是被壓着打。全身心都在投入戰鬥中，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失誤。現在提醒他，一旦分心多想，有了破綻，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黃爍哪有餘力管後邊兩個看熱鬧的人在幹什麼，他現在逐漸進入了一種奇妙的狀態。

高強度高速度的戰鬥，早已經思維跟不上了，全憑基礎槍法那深入肉體的肌肉記憶，和閃寸心帶來的本能靈感，被動的應對着。

漸漸地，一股抽離感席捲了黃爍，他整個人似乎被分化成了多個存在。

一個是本能的積極應敵的存在，一個是內心熾烈的戰意形成的好戰的存在，但卻還有一個近乎旁觀者的冷靜而抽離的存在。

這和之前意境的兩分還不同，那是一種自我意識的分割，是一種病態的心理衝突。而現在，黃爍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還是自己，三個都是自己。分化而統一，極為詭異而神奇。

自己可以冷靜而客觀的觀察和評價那個熱血沖頭的自己，這種感覺實在無法用言語形容。

隨着這種感覺的深入，不知何時，黃爍靈魂形成的那個近乎元嬰的小人，睜眼了。

一瞬間，黃爍那個冷靜的分化存在進入了元嬰的視野，一片全新的天地在他面前展開。

他看到了元嬰手托的那片天中蘊含的森然殺機，看到了元嬰一手按著的地上無盡的生機。視野展開，他看到了他的識海，那是一種超脫了空間存在的神奇區域，似乎有着無盡的延伸，卻又似乎只是細不可查的塵埃。

視野延伸，他看到了他的體內，每一絲肌肉的伸縮，每一滴血液的流淌，每一次真氣的搬運。

這裏似乎還能改進，嗯，這裏似乎也能優化。

當身體里的一切都落在了他的視野中，黃爍感覺自己已經很完美的功法，竟然有這麼多的問題。

內視，入微。

內視是一種修行到一定程度，神念足夠后很容易達到的境界。一切功法的創新和完善，都必須建立在內視的前提下，是武道高手必備的能力之一。

但是入微則是內視的一種更高境界，遠不是誰都能達到的。不但需要極為精深的神念修為，更需要一定的天資和可遇不可求的機緣。

世上沒有完美之物，但是入微卻是最能接近完美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