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歧路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芻狗非狗,草扎的狗,和現在人燒的紙人紙錢類似。祭祀正統自然是六牲,而且是牧人飼養出來的純色六牲才是極品。但一般百姓哪有資格獻祭這些東西,只能用草扎出個牲畜意思意思。
這句話出自《道德經》,卻也是《戰神圖錄》總綱一般的存在。漢文字博大精深,同樣一句話,在不同人眼中,卻能讀出無數種含意。
當黃爍打算斬去善執的時候,這句話就在心底冒了出來。但他和正常人的理解不同,要知道黃爍是一個牧人,是一個在祭祀中獲取了大量好處的准巫師。無知者無畏,他正是因為親身感受過天地間某種也許可以稱為神的高階存在,無論是掌管着元氣的某種存在,還是白虎,勾陳。也許理解不了這些存在的高度,但卻是要抱有足夠的尊敬。
所以在黃爍眼中,芻狗,或者說現代人變着花樣給過世的人燒紙別墅,紙手機,只是一種自我的安慰。缺乏對未知的畏懼,只是做給自己,做給他人看的流程罷了。
當這個世界都是芻狗,喪失了敬畏,那麼還有存在的必要麼?黃爍學的是農牧專業,多少也沾了點生物學的邊。一些基本的知識還是知道的,感悟著寒冬的凜冽,他想到的卻是遙遠的冰河時代。
肅殺的寒流之下,是一個生命紀元的泯滅,但卻也是另一個生命大爆發時代的開啟。
什麼是執?在最早的甲骨文中,這是個會意字,一邊是刑具,一邊是跪着的人。既是枷鎖,也是自我的約束。這也是道家要斬三屍,去執念的原因。自己從根子上不站起來,不卸掉束縛,談何超脫,談何仙道永生。
黃爍一開始以為自己不願殺雞,不願親手獻祭自己養的靈雞,是一種善執。但當他明悟以後,才想通。人為的限定善惡,人為的把人分為三六九等,這才是執。
有了善惡,就有了正邪,有了名門正派,有了魔門,有了主流,有了邪門外道,形成了對立,也就有了爭鬥。有了三六九等,就有了階級,有了慾望,有了永不停歇的戰鬥,戰爭。
冬日裏凜冽的寒風吹過,又豈管你是正邪高低,冷都是一樣的。
凜冬終境,就是黃爍一切認知的總合,升華而成的絕殺意境。
在無盡的寒意中,一切慾望,一切執念均被抹殺,而如果...執念根深蒂固,一道抹殺的還有意志和靈魂。
任我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驚駭的看着周圍無聲無息倒下的人群。那一瞬間,他感到死亡彷彿就在眼前,已經觸摸到了自己。他沒死不是因為黃爍放水,繞過了他。而是因為他被黃爍剛才驚醒后,有點破繭重生的意思,心神有了一定升華,初步凝練了屬於自己的意境。
有了意境,在黃爍的凜冬中,就像穿了棉襖一般,有了相當的抗性。
任我行不敢回頭看黃爍,他突然意識到,這位邪極道的師弟路子似乎走岔了。也難怪,邪極道畢竟失了根本傳承,剩下的那些知識太亂太雜,冒然修鍊真傳道的傳承,缺乏指導,路走歪了也屬正常。剛才還在說我,你又何嘗不是。
他因為之前功法的事,和華山的真傳道聯繫不少,一些基本常識還是知道的。人就是人,太上忘情不是抹殺人性。這林三明顯是已經不當人了。
黃爍收起意境,看了眼倒下的人群,忍不住皺了皺眉。本能地也覺得有問題,但卻說不上哪裏出了問題。
「林...林師弟,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感受到寒意退去,任我行才小心的對黃爍說道。
黃爍揉了揉有些發僵的臉皮,有些猶豫。
「我本打算上青木崖一趟,殺了方攔江。嗯,我和他有點個人恩怨。不過...我似乎更需要去往南方一趟。」
「林師弟,你剛才的是意境吧?年紀輕輕就能領悟武道至高的存在,果然是人中龍鳳。不過...你沒感覺有點問題?」
黃爍眼前一亮,他因為缺乏名師教導,大部分東西都是自己摸索來的。邪極道的存書雖然開闊了他的眼界,但以他的水平,卻無法分辨那些書中的真假優劣,只能照單全收。這任我行怎麼說也是真傳道的高手,師出名門。更重要是剛才使用意境的時候也能察覺到其也有意境。也許他能提供一些建議。
「任師兄,我的意境領悟於寒冬的蕭瑟中,取冬日肅殺為核心,融入殺意,戰意,滅殺有情眾生...似乎有點過頭了,但我又說不上來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任我行心頭顫動,尼妹啊,又是一個浪翻雲。師法天地不就是個說法么?怎麼在這些人這裏,就真成了大道之途了。看個冬天就能領悟,那麼千年寒暑,這麼多人就白活了。
當然他也知道,所謂看個冬天就領悟只是個引子,一定是本身積累到了。但即便如此,也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那個...林師弟,有些東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一說,你聽聽就好。我觀你功法應該是發掘的真傳道的某個傳承,意境走的也是道家斬三屍,太上忘情的路子。」
黃爍點了點頭,倒是有點佩服任我行的眼力了。正規宗門出身的,果然有貨。
「我因為特殊原因,和真傳道走得比較近。說起來,情之一字,我們滅情道講究的是斬情絲,滅人慾。而這太上忘情正是真傳道老君觀一脈的核心傳承。我和他們論過道討論過這些。這個...結論似乎和你的理解偏差還是挺大的。不過,修鍊是私人的事,認知更是個人的,這種事情本也沒有對錯之分,你也不用太在意。」
黃爍一邊裝作檢查屍體,順手把掉落的一些光球收入囊中。一邊隨口說道。
「任師兄就別謙虛了,都是魔門同道,我們邪極道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基礎的東西,我確實欠缺不少。有話就直說,你總不會是還要我行師徒之禮吧?」
「呵呵,探討,只是探討。沒必要這麼正式。」
任我行是個梟雄,該認慫的時候絕不硬撐。他是真被黃爍的實力驚到了,哪敢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