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坦白(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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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六郎哪裏知道老太太的內心戲?更不知她哪兒來的金瘡葯,不過眼下不是想東想西的時候,顧嬌的情況很嚴重,必須立刻療傷。

雖說二人同床共枕過,但那都是在衣衫完整的情形下,而眼下,他卻不得不把她的衣裳撩起來。

蕭六郎定了定神,將她輕柔地翻了個身,讓她趴着睡。

他修長如玉的指尖帶着輕微的顫抖勾起她微熱的褻衣,緩緩地掀開一點。

那道鞭痕極長,從她若隱若現的右腰窩一直蔓延到左肩。

他不得不將她衣衫全部掀上來,露出整個光潔的後背。

她的雙手搭在枕上,身下被壓出了少女獨有的美好形狀。

為了看清她的傷勢,蕭六郎在屋子裏點了一盞油燈,可蕭六郎的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了不該落的地方。

他呼吸都急促了一下,趕忙撇過臉,不敢再亂看。

再次定了定神后,他指尖蘸上清涼的藥膏,一點點塗抹在她的鞭痕上。

睡夢中她似是感覺到了疼痛,但也只是輕輕蹙了蹙眉。

那鞭痕實在猙獰,不像是尋常鞭子打出來的。

她不像是個會被人欺負的性子,至少如今的她不是,蕭六郎不禁疑惑她這傷是怎麼弄上去的,她與誰交惡了?

而她自己半點不在意,像是習以為常的樣子就更令人摸不著頭腦了。

她從小到大雖說過得苦,但還不至於時刻遭人毒打。

蕭六郎帶着滿腹疑惑塗完葯,又找了塊乾淨的布條蓋在她傷口上,之後才為她放下衣衫,蓋好棉被。

做完這些,他打算回屋了,卻在站起身的一霎踢到了一個東西。

只聽得嘭的一聲,像是什麼箱子倒地,隨後裏頭的東西嘩啦啦地滾了一地。

蕭六郎將小木箱抱起來放在桌上,地上的東西也一一撿起來放在了桌上,然後他看着堆滿整張桌面的東西有點兒懵。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還有,怎麼會這麼多?」

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把整個桌面都鋪滿了,真不知一個小小的破箱子是如何裝得下的?

顧嬌第一次落水那天,他曾來顧嬌的屋子找過東西,他無比確定那時她還沒有這個箱子。

先是莫名其妙的傷勢,再是稀奇古怪的箱子,她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蕭六郎神色複雜地看了熟睡的顧嬌一眼,忽然間有些煩躁,卻又說不上來自己在煩躁什麼。

不過他到底沒有調查人私隱的習慣,他沒去研究桌上的藥品,將它們一一放回了小藥箱。

裝完他自己都感到神奇,什麼箱子啊,太能裝了。

這下他真打算回屋了。

可約莫是他沒把小藥箱放穩,小藥箱又吧嗒一聲,直接從桌子上摔下來了。

裏頭的東西再次嘩啦啦地滾了出來。

然而令人驚奇的是,這回掉出來的東西似乎與方才的不一樣!

「是我眼花了還是……」

蕭六郎古怪地看着地上的藥品,頭一次懷疑自己的眼睛。

他把東西裝了回去,打算把箱子再打翻再驗證一次。卻突然,床鋪上的顧嬌翻了個身,壓到傷口,難受地囈語了一聲。

蕭六郎的動作一頓,突然意識到自己大半夜的翻人箱子似乎不大對。他嘆息一聲,把箱子放回桌上轉身回屋了。

翌日,蕭六郎起了個大早。

顧嬌的高熱退了大半,只是太累了所以還在沉睡。

蕭六郎沒吵醒他,去灶屋做了早飯,給老太太交代了一聲,之後才去書院上學。

而山莊那邊,等了一整晚的姚氏迫不及待地讓顧侯爺帶她來了村子。

開門的是小凈空。

鄉下一般不鎖門,不過今天顧嬌在睡覺,為防人打攪,小凈空才把門閂給插上了。

小凈空從門縫裏探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好奇地看向門口的姚氏與顧侯爺。

姚氏他認識,是總去寺廟上香的漂亮女施主。

顧侯爺他也認識,是下令把他和嬌嬌抓走的大壞蛋!

他們兩個居然在一起……

小凈空嚴肅認真地想了想,歪頭問道:「女施主,你也是被他抓了嗎?」

姚氏一臉不解。

顧侯爺滿面尷尬:「……」

昨兒夜裏,姚氏倒是讓顧侯爺說了不少顧嬌的事,可顧侯爺哪兒敢一股腦兒地告訴她?至少沒說自己讓人把顧嬌和她身邊的一個小娃娃給抓了。

事後他打聽過了,那娃娃是顧嬌從廟裏領養回來的孩子。

明明自己都養不活,還弄個小拖油瓶,不知道這丫頭怎麼想的!

姚氏沒聽明白小凈空的話,但她依稀記得這是廟裏的小和尚,她蹲下身來,與小凈空溫柔地平視:「我記得你,你是廟裏的小師父,你叫什麼名字?」

小凈空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萌萌噠地說:「我叫凈空!我現在不是小師父啦,我下山了!」

姚氏摸了摸他長了點發樁子的小腦袋,溫和笑道:「我來找嬌嬌,嬌嬌在家嗎?」

小凈空驚訝:「唔,你也認識嬌嬌呀?」

姚氏點頭:「是,我認識她。」

小凈空耷拉下小腦袋,難過地說:「你今天可能見不到她,她生病了,不能見客。」

姚氏立刻擔憂起來:「她怎麼生病了?」

「姑婆說,她太累了。」小凈空想了想,自責地說,「一定是養我好累。」

畢竟我吃那麼多。

顧侯爺有點兒心虛,那丫頭怕不是被他昨天那一鞭子給打傷了吧?

這事兒他也沒敢告訴姚氏……

姚氏哀求地看向小凈空,語氣急切,聲音卻很輕:「能讓我進去看看她嗎?我保證不吵她。」

「我不確定嬌嬌想不想見你,你等等,我去問問她。」小凈空關上門,噠噠噠地跑進屋,來到顧嬌床前,特別輕聲地問,「嬌嬌,廟裏的女施主來看你啦,你要見她嗎?」

顧嬌睡得呼呼噠!

不一會兒,小凈空拉開門,對姚氏道:「好啦,嬌嬌沒反對,你可以進去啦!」

姚氏滿含激動地進了屋。

顧侯爺也想進屋。

小凈空伸出一隻小手攔住他:「你不能進。」

顧侯爺眉頭一皺:「為什麼?」

小凈空揚起小下巴:「嬌嬌又沒答應讓你進!」

顧侯爺都迷了。

這是她答不答應的問題嗎?是你這黑心小和尚壓根兒沒問吧?

顧侯爺嚴肅道:「有本事你去問一遍!我就不信她能反對!」

人都沒醒,怎麼反對?

小凈空想了想:「行。」

小凈空噠噠噠地跑進屋:「嬌嬌嬌嬌,大壞蛋要來看你,你要見他嗎?」

什麼叫大壞蛋?

那丫頭自己氣人就算了,養個小和尚也這麼氣人的嗎?

顧侯爺臉都黑透了!

小凈空抓起顧嬌的手搖了搖:「我知道啦,你不同意!」

他趾高氣昂地走出來,對顧侯爺義正辭嚴道:「嬌嬌拒絕你了!」

顧侯爺:「……」

小凈空為了不讓某人擅闖,直接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看着顧侯爺。

顧侯爺:「你幹嘛?」

小凈空:「盯着你。」

顧侯爺:「哼,本侯才不會進去!」

小凈空:「那誰曉得?」

顧侯爺:「你不信就把門閂插上!」

小凈空正色道:「萬一你翻牆呢?我要盯着你,防止你做壞事!」

顧侯爺:好歹我也是京城定安侯,信譽已經查到要個小和尚盯着的地步了嗎?

一大一小,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在門口對峙了起來。

姚氏這會兒是顧不上丈夫的,她的心已經被顧嬌裝滿了。

她進屋后,直接在顧嬌的床邊坐下。

顧嬌的臉色比昨夜已強了太多,只是仍有幾分病態的蒼白。

所謂病在兒身,痛在娘心,姚氏看着自己孩子病成這樣,心都抽疼了起來。

再看看她住的屋子,姚氏的眼圈都紅了。

姚氏又握住她的手,她手上的繭子與傷口磨得姚氏的手心都痛。

姚氏再也忍不住,無聲地抽泣了起來……

老太太在屋裏睡了個回籠覺,醒來后打算去瞅瞅顧嬌怎麼樣了,結果一進堂屋就看見小凈空像尊小石像似的坐在門口。

「咦?沒出去么?」

老太太納悶。

別看小凈空只是個三歲孩子,但其實他每天都很忙。

他延續了在寺廟做早、晚課的習慣,起床后一定會在心裏誦讀佛經,誦讀完又去屋后的小林子裏練功。

有一次老太太出來,見他用雙手抓住自己的雙腳,將自己環在一棵粗壯的大樹上,老太太險些以為自己見到了小蛇妖!

他練的都是基本功,偶爾顧嬌會陪他一起練,沒人陪他就自己練,完全不摻水的那種。

他練完功會去找村裏的小夥伴,中午回來吃飯,下午幫顧嬌幹活兒。

眼下正是他去村子裏禍禍小夥伴的時間。

小凈空答道:「嬌嬌生病了,我要陪嬌嬌。」

他的日程不容許任何人打亂,只有嬌嬌可以。

這個回答倒也不意外,老太太哦了一聲,目光越過他,落在了門口的陌生男子身上。

「這誰呀?」她淡淡地問。

小凈空將大壞蛋「三個字」憋了回去,因為她答應過嬌嬌,不把他們被人抓走的事告訴家裏,以免姑婆與壞姐夫擔心。

「一個人。」小凈空嫌棄地說。

老太太:我能看不出這個人嗎?

老太太倒也沒多想,邁步朝門口走去。

此時的顧侯爺也注意到了朝自己走來的老太太。

顧嬌的現狀,顧侯爺是打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僅知道她領養了一個小和尚,還知道她撿了個瘸子相公,另外還有個來投奔他倆的姑婆。

姑婆是男方家的。

不是,她自己都窮成這樣了,咋還老往家裏撿人呢?

你是能撿個首輔,還是能撿個太后哇?

自己幾斤幾兩心裏沒點兒數嗎?

想到這裏,顧侯爺便氣不打一處來。

不過,當老太太走得近了,他看清對方的容貌時,就不是氣不打一出來,而是壓根兒喘不上氣兒來!

「太太太太太……」

太后?

顧侯爺雙膝一軟,一個大跟頭栽到了門檻上,來了個五體投地!

老太太看着撲倒在自己腳邊的陌生人,初次見面就行如此大禮,她摸了摸下巴:「……倒也不必。」

小凈空扭頭道:「是來找嬌嬌的,女施主已經進去了,我在這裏守着,不讓他進去!」

不讓男人進嬌嬌的屋,沒毛病,老太太不疑有他,也懶得問顧侯爺是誰,打了個呵欠便去後院嗑瓜子兒了。

顧侯爺扶著幾乎摔掉的腦袋爬起來。

從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老太太坐在堂屋後門外的板凳上,她穿着一身鄉下人的衣裳,頭上裹了一條老村婦的頭巾。

這麼看,顧侯爺又覺著不是那麼像了。

庄太后十三歲嫁給先帝,入宮即被封為賢德后,她叱吒後宮數十載,垂簾聽政十七載,雖並未為先帝誕下一兒半女,可當今陛下是她一手扶上帝位的,她不論在後宮與朝堂,地位都無可撼動。

一般人見不著這位庄太后。

顧侯爺有幸見過她老人家兩次,一次是在中元節的宮宴上,他只遠遠地看了個身影,但庄太后一身鳳凰霸氣,竟是將一旁的皇帝都給比了下去。

另一次則是他入宮探望有孕的淑妃,他撞見了庄太后的鑾駕。

他退到邊上給庄太後行禮。

他只是斗膽看了一眼,那凌厲的眼神就險些壓得他當場喘不過氣。

庄太后可不是什麼好人,不然也不會背地裏被人罵作毒后、妖后。

眼前的老太太除了容貌相像,哪兒有半分庄太后的氣場?

「姑婆,您是不是又在偷吃?」小凈空突然發現老太太嗑瓜子的聲音不對勁,一回頭,就見她不知何時把糖漬楊梅乾的罐子抱上了。

老太太果斷背過身,甩了小凈空一個後腦勺:「你別瞎說!我哪兒有?」

說着,一手抓了一大把塞進荷包。

等小凈空過來沒收罐子時,她已經偷藏了不少。

顧侯爺將一切盡收眼底,越發篤定這人是個吃貨,不是庄太后!

--

屋內,顧嬌幽幽轉醒。

她本可早些醒來的,但姚氏為了讓她安睡,臨時做了個帘子將窗戶遮上了。

昏暗的光線實在讓人好眠,顧嬌一直睡到了中午。

她睜開眼發現床邊坐着一個人,心底頓時警鈴大作!

她一把抽出枕頭下的匕首,繞過對方的脖子,用刀尖抵上了對方的脖頸,將對方反扣在自己懷裏!

「嬌嬌,是我!」姚氏說。

顧嬌聽到熟悉的聲音微微一頓,眉宇間的警惕散開,拿走匕首放開了她:「顧夫人?」

方才那一下,直把姚氏的冷汗都驚出來了。

她轉過身,定了定神,探出手去摸顧嬌的額頭:「你感覺怎麼樣?」

顧嬌下意識地偏頭避過她的手。

姚氏的神色一頓,訕訕道:「是不是嚇着你了?」

屋內的光線有些暗,顧嬌沒看出她眼睛的紅腫,卻看見了她脖子上的血絲。

是她方才挾持她時弄的。

她在高熱,力道不如平日裏精準,竟是把她誤傷了。

但她第一反應不是注意自己的傷勢,而是在關注顧嬌。

顧嬌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姚氏注意到了顧嬌的眼神,用帕子遮住傷口,笑道:「我沒事,嬌嬌,你感覺怎麼樣?」

她問第二遍了。

顧嬌想了想,還是回答了她:「我也沒事,顧夫人來這裏做什麼?」

「我來看看你。」姚氏說着,走到窗邊拉開了窗帘,強烈的光線瞬間透過窗紙照了進來。

顧嬌的眸子微微閉了閉,須臾才適應了光線,她道:「顧夫人剛中過毒,應該卧床休息。」

姚氏溫柔的目光落在她小臉上:「我知道,我今天來,其實是有話與你說。」

顧嬌看着姚氏,驀地發現眼底有晶瑩的淚光。

姚氏一步步來到她身前,握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她清瘦的臉龐。

她的身子很柔弱,這一次卻帶了莫大的力量:「嬌嬌,我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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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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