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認親(二更)

154 認親(二更)

「你是來打牌的?」老太太問。

老者一愣。

打、打牌?

老太太磕著瓜子兒道:「今兒不打葉子牌,推牌九,五十銅板起價。」

太后在說什麼?什麼葉子牌?什麼推牌九?

老者定定地看着太后,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發覺眼前之人雖容貌酷似太后,衣着與氣度卻不像太后。

「瞅啥瞅?」老太太不耐地問。

「您……不認識我了嗎?」老者指著自己問。

被他這麼一說,老太太倒還真仔細打量起他來。

長得人模狗樣的。

還有點兒眼熟。

在哪裏見過么?

老太太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偶爾回憶起一些來,但都是十分零散的片段。

不過這老頭兒給她的感覺有點兒不一般。

可不不一般嗎?

從前老祭酒在朝為官時,可沒少與庄太後作對。

他是保守派,堅決反對後宮干政、尤其女人垂簾聽政。

早在先帝在世時,老祭酒就上過不少勸先帝廢后的摺子,他在奏摺里稱賢德后是妖后,惑亂後宮,外戚干政,還心狠手辣、草菅人命。

賢德后曾一度被先帝打入冷宮,就是拜老祭酒所賜。

儘管不到半年她就憑着過硬的宮鬥技能走出了冷宮,可她少掙了半年的銀子,還搭進了不少從前的積蓄。

斷她錢財,如同殺她父母!

在那之後,賢德后便視老祭酒為眼中釘肉中刺。

老祭酒被流放邊塞五年,吃盡苦頭,晒成人干,老了十好幾歲,就是賢德后的手筆。

倆人一直廝殺到先帝去世,賢德后幹掉太子,扶持靜妃之子登上帝位,成了權傾朝野的太后。

二人之間才總是暫時分出勝負了。

為何是暫時,是因為老祭酒掌控著國子監,而國子監又齊聚了全昭國最有才學的青少年。

誇張一點說,老祭酒掌控著昭國的未來。

庄太后處心積慮想把國子監的大權籠過來,那會兒安郡王快回國了,庄太後向陛下提議設立可在國子監增設少年祭酒一職。

陛下同意是同意了,可被冊封為少年祭酒的卻不是庄太后的侄孫,而是昭都小侯爺。

這小侯爺是老祭酒的徒弟。

庄太后心裏一萬頭不可言述的馬奔騰而過。

老祭酒笑歪了。

這一回合看似老祭酒贏了。

可沒過多久,除夕夜,國子監突然走水,昭都小侯爺被大火活活燒死了。

……

老者自打辭官后,已許久沒去回憶前塵往事了,眼下乍一看到太后,思緒才不由地被拉回了那個血雨腥風的朝堂。

老太太一臉不解地開口了:「你咋不說話?咋看我的眼神這麼複雜?還有我見了你,我的心情好像也變得有些複雜!」

還是說不上來的那種複雜,就像是倆人是宿敵,她恨不得找把刀來砍了他!

等等。

拿刀砍他?

老太太狐疑地看了老者一眼。

他倆認識,這一點無論是從他的眼神還是他的話語都可以確定。

他很怕她。

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似乎是有點兒心虛。

還見了她的面就跪下,這是得多對不起她?

「我知道你是誰了!」老太太腦海里靈光一閃,把瓜子往桌上一扔,「你是不是就是當年那個拋棄了我……又回來找我的負心漢?」

老者:「……!!」

顧嬌與顧琰先回來的,二人一走過穿堂發現後院多了個人。

顧嬌瞧著挺眼熟。

主要是臉上沒了大鞋印子,她一時間沒認出來。

「姑婆?」顧嬌眼神詢問。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瞪了某瑟瑟發抖的負心漢一眼,嘆道:「你們姑爺爺。」

顧嬌:「……」

顧小順:「……」

蕭六郎與顧琰、小凈空是後面進屋的,他們手裏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身後還跟着一輛載着年貨的馬車。

幾人與車夫一道將馬車上的年貨卸下來。

蕭六郎抱着一壺香油往裏走,和顧嬌與顧小順一樣,走過穿堂就愣住了。

院子裏坐着老太太、顧嬌、顧小順以及沒那麼發抖卻依舊面色發白的老者。

沒辦法,「被」給先帝戴了綠帽,內心惶恐!

「姑爺爺。」顧嬌介紹。

蕭六郎:「……」

一會兒不見,你又往家裏撿了個姑爺爺?

顧嬌冤枉:這回可不是我撿的。

蕭六郎神色複雜地看了老者一眼。

老者這會兒腦子一片空白,連自己是來與蕭六郎相認的都不記得了,只在心裏瘋狂向先帝告罪——微臣與太后絕對是純潔的君臣關係!

老太太的火氣已經給壓下來了,淡淡地問道:「行了,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倆有孩子嗎?」

老者從椅子上一滑,險些跌在地上。

他一邊扶著椅子坐起來,一邊蒼白著臉道:「沒、沒有。」

老太太點點頭:「我想也是沒有,不然我不會不遠千里來投奔六郎。」

蕭六郎看着老者,老者抹著冷汗。

與庄太后鬥法一輩子,就屬今日這一回合最招架不住,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

庄太后漫不經心道:「年輕時你棄我而去,如今你老了,想上門讓我侄孫養你,門兒都沒有,你滾吧!」

老者如釋重負,頭一回覺得滾字如此動聽!

老者出了院子仍有一種不盡真實的感覺。

他要弄明白到底咋回事兒,沒走,就擱[]門邊兒等著。

而蕭六郎也沒讓他失望,不一會兒果真出來了。

二人看見彼此都不驚訝,好像已算到對方一個不會離開,一個不會不出來。

蕭六郎已沒了上次在衚衕口的驚慌。

老者心裏五味雜陳:「裏頭那位是太后吧?你怎麼會與太后在一起?你可以不承認你是阿珩,但你不能否認她是太后,太后可沒死。」

蕭六郎沉默。

老者難過地問道:「怎麼會這樣?你和太后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太后失憶了,你總沒有,你告訴我!」

蕭六郎依舊沉默。

老者痛苦地閉了閉眼:「好,你不想說,我不逼你,我改天再來看你。今天的事……我會替你保密。」

蕭六郎欠了欠身,轉身進院子。

「你的腿……」老者擔憂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腿上。

蕭六郎步子一頓:「不礙事。」

這是他對自己說的唯一一句話。

老者覺著,他追出來,或許就只是為了和他說這三個字。

他不想自己為他擔心。

老者的心裏一片酸楚。

蕭六郎進了院子,老者也回到了馬車上。

其實今日的「收穫」不僅僅是見到了太后,他還見到了自己的小恩人。

他怎麼都沒料到她與阿珩……不,如今該叫六郎了。

她與六郎竟然是夫妻。

這都是什麼緣分?

院子裏,一家人齊刷刷地看着老太太。

「姑婆,姑爺爺真走了,您不難過嗎?」小凈空問。

在這個家裏,知道老太太不是蕭六郎姑婆的人不多,可顧小順是其中一個,當初老太太暈倒在顧嬌與蕭六郎的家門口時,顧小順也在場。

之後的顧琰、小凈空、姚氏等人都以為老太太真是蕭六郎的姑婆,不遠千里來投奔他的。

因此當姑爺爺出現,小凈空幾人幾乎是沒有懷疑地相信了。

顧小順也相信了,因為相處這麼久,他都忘了姑婆是撿來的事了。

老太太嗑了個瓜子兒:「我難過啥?他不在我才清凈呢!」

誰要和一個糟老頭子過後半生?

每天打牌它不香么?

小凈空:「哦。」

顧嬌在灶屋做飯時,小凈空跐溜跐溜地走了進來,拉了拉顧嬌的衣裳,道:「嬌嬌,我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顧嬌問。

小凈空歪著小腦袋看着她:「姐夫有個小名,叫阿橫,橫行霸道的橫。」

雖然姐夫不承認,但是他心裏已經這麼認定了,就是橫行霸道的橫!

顧嬌好笑地看着他:「是嗎?你怎麼知道?」

小凈空道:「我聽姑爺爺叫的,我那天看見姑爺爺了。」

顧嬌:「哦?」

小凈空嘆道:「我和姐夫放學回來,就在衚衕口,姑爺爺叫了姐夫一聲阿橫,姐夫沒理他,拉着我就跑了。事後我問姐夫,姐夫還強詞奪理說說姑爺爺認錯人了。姐夫可真不孝順,就算不想認姑爺爺,也不能這麼對他老人家。蔣夫子教我們要尊老愛幼。」

小凈空那天就覺得不太對了,今天姑爺爺上門,更是讓他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壞姐夫那天果然有鬼!

壞姐夫是個不孝子孫。

他以後可不能這麼干。

告完狀的小凈空,深深感到了自己肩膀上的重任。

他去書房,拿起了自己頗為嫌棄的他國語言書籍。

壞姐夫不靠譜,好心累。

從今天開始,他要加倍努力,將來才能好好養家。

灶屋內,顧嬌回味着小凈空的話。

見過?

還叫了小名?

這麼說,那人是認識蕭六郎的。

從蕭六郎的反應來看,蕭六郎也極有可能認識對方。

而據顧嬌對那人的觀察,那人明顯也是認識老太太的,至於是不是真正的兩口子暫時還不好說。

老太太記憶錯亂,認錯人也有可能。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人認識蕭六郎,也認識老太太,而蕭六郎也認識他,那蕭六郎是不是也認識老太太呢?

當初救下老太太並且一直毫無怨言地收留對方,並不是因為他突發善心,而是他們原本就是舊識?

安郡王也認識老太太……

顧嬌用柴火枝在草木灰上寫了幾個名字。

老太太、安郡王、蕭六郎、宣平侯府、阿橫。

……

卻說老者回到馬車上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庄太后與宣平侯府不對付,與自己也不對付,而蕭六郎既是宣平侯府的人,也是自己的學生。

把蕭六郎放在那個禍國妖後身邊,老者不放心。

「不行,我得盯着她!」

老者此番回京城,其實是因為一個多年的摯友病危,命不久矣,他來見他最後一面。

見了就打算繼續歸隱山林的。

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悄悄動用了沉寂多年的人脈,在碧水衚衕租下了一間小宅,可巧,就在蕭六郎與顧嬌隔壁。

老者麻溜兒地搬了進去。

他的家僕不多,只劉全與一個臨時雇來的車夫。

搬進去的第一天,他就搭了一把梯子,站在牆頭暗戳戳觀察禍國妖后的動靜。

老太太早發現他了。

這陰魂不散的糟老頭子,年輕時不要她,老了卻想追回她?

做夢去吧!

老太太忍住把人一刀砍死的衝動,回屋睏覺去了。

可她躺在床上,輾轉難眠,越想越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她去廚房,提了把菜刀,氣沖沖地去了隔壁。

老者盯了一會兒犯困了,也回屋睡覺去了。

不同的是,他睡著了。

可睡到一半感覺脖子上涼颼颼的,他瞬間驚醒,睜眼就看見老太太拿菜刀指着他。

他嚇了一跳:「你做什麼?」

老太太把菜刀往他脖子上一架,威武霸氣地說道:「私房錢交出來!」

莫名遭遇打劫的老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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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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