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慈悲地惡人心
蘇姚動了動身子，用手去搓揉凍僵的膝蓋和雙腿，之前那麼長時間，窗戶外面一直有人盯着，時不時的還有人進來更換點燃的香火，所以她只能保持跪坐抄經的姿態，膝蓋和雙腿早已經痛麻的沒有了感覺。
揉捏了半晌，蘇姚仰頭靠在柱子上，思緒不由得漸漸放空。
在這樣安靜、昏暗的地方，聽不到外界傳來的任何聲響，只有自己輕微的呼吸聲相伴，這種感覺幾乎能夠將人逼瘋了。
供台上的蠟燭已經燃燒到了最底端，不多會兒，燭心微微傾倒，湮滅在了融化的燭油中。
佛堂之中頓時陷入一片黑暗，蘇姚靠着柱子的身體緊了緊，努力的瞪大眼睛，卻接收不到絲毫的光亮，她微微的收攏手指，指尖碰觸到掌心，終於感覺到一絲暖意。
黑暗壓抑濃稠，彷彿要將人的心靈擊潰，小時候的回憶宛若一根根水草，攀附在她身上，一點點的纏繞，然後拖着她不住的向下沉。
蘇姚猛地吸了口氣，微微用力咬住舌尖讓自己清醒一些，她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訴自己，這裏不是孤兒院，她不會一直被關着，她能出去，她一定能夠出去！
幾次安撫自己，可心中仍舊不住的發慌，蘇姚站起身來，輕輕地活動活動手腳，原地蹦了兩下，她必須想辦法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然，這濃濃黑夜她怕自己真的撐不住。
忽然，腦海中閃過小時候聽到的一首童謠，不由得大聲念了出來：「狼來啦，虎來啦，老和尚背着鼓來啦；往哪藏，廟裏藏，廟裏有個小二郎；二郎、二郎你看家，我上南窪去偷瓜；你吃皮，我吃瓤，夏日炎炎好乘涼……」
楚非衍緩步走到窗邊，剛剛站定，便聽到這樣一段話，不由得停在原地。
跟過來的名臣眨了眨眼睛，對蘇姚的印象再次改觀：這位蘇姑娘可真是心大……
蘇姚語速急促的念叨了一遍，竟然感覺心思平穩了不少，連忙再次開口，聲音比方才大了許多：「狼來啦，虎來啦……」
楚非衍邁開步子，走到佛堂東面的窗戶處，轉頭看向身後的名臣：「扔兩節蠟燭進去。」
「是，主子。」
蘇姚正念到我上南窪去偷瓜，忽然聽到窗戶邊傳來一陣響聲，緊接着有什麼東西落在地上滾動的聲音，驚得她心中一顫，後背上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層冷汗。
小的時候，她被一個老人領養走，和他在一起生活了沒幾天，就發現那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好不容易逃回孤兒院，卻被院長以不聽話的名義關到了小黑屋。
那個小小的黑屋子，是孤兒院所有孩子的噩夢，沒有窗戶、沒有光、沒有睡、沒有聲響……不管她在裏面怎麼哭喊、掙扎，都沒人將她放出來……
後來，她學會了演戲，學會了欺騙諂媚、學會了該怎麼生活下去，漸漸地她過得越來越好，後來踏足娛樂圈，更是風生水起無人能及，可沒人知道，她寧願用這所有的一切，換一個人來牽着她的手，幫着她走出那間黑屋子……
「誰？」
蘇姚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然後蹲下身來，摸索著一點點的向聲音傳來的地方靠近，好在她距離那邊並不遠，摸索了沒多遠，就感覺指尖碰觸到一個東西，嚇得她心中一顫，猛地直起身，好一會兒才再次伸出手去：「蠟燭……是蠟燭……」
「請問是誰扔進來的蠟燭？」
蘇姚開口，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她緊緊的握緊手中的蠟燭，試探性的再次開口：「不管你是誰，多謝你送進來的蠟燭，請問你有火摺子嗎？」
窗戶外面，名臣愣了愣，轉頭看向楚非衍：這有蠟燭沒有火摺子也白搭啊……
楚非衍眉心動了動，心中想着是不是將風起叫回來，名臣最近是越來越不讓人省心了。
見楚非衍沒有出聲反對，名臣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摺子，打開蓋子吹了吹，看到有火星亮起來，這才扔到窗戶內。
黑暗之中見到一點光亮，蘇姚連忙伸手去拿，然後小心翼翼的將蠟燭點燃。
小小的火苗燃起，蘇姚小心翼翼的捧着手中的燭火，驀然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
窗外，楚非衍看着跪坐在床邊的蘇姚，她一身素藍色的衣裙，不施粉黛、不綴金銀，此時面色蒼白，額頭上帶着陣陣冷汗，可笑容卻是前所未有的燦爛，彷彿傾盡全力瞬間綻放的優曇花，滿滿的都是甜美生機，美的如夢似幻。
楚非衍歷來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微微的波瀾，他已經不知道多久見過這般純粹的笑容了，僅僅是得到了一根蠟燭、一點燭火，卻彷彿得到了整個世界……
有了光亮，周圍的黑暗被驅散，蘇姚心中的壓抑一點點消散，她抬頭看向窗戶，外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楚有什麼。她站起身來，動作仔細的整理凌亂的衣袖、裙擺，而後對着窗戶的方向恭敬的屈膝行禮：
「多謝今日饋贈燭火之恩，來日若能報答，必定竭盡全力。」
楚非衍的眼神再次動了動，停駐了半晌之後，轉身舉步離開。
預料之中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蘇姚等了半晌，外面再也沒有聲響，便藉著光亮上前打量，再次找到一根燭火，而後小心翼翼的護著蠟燭坐到了桌邊。
她看着桌案上的佛經，又抬頭看向香案后供奉的佛祖。
幽暗的光芒下，本來慈眉善目的佛像此時也多了幾分猙獰的味道。
半晌，她微微的揚起唇角，清冷的聲音在空蕩的佛堂中幽幽的響起：「佛祖，你大慈大悲，定然也看不得眼前的污濁，既然如此，我就幫你清理一下門戶吧！」
她端著燭火，一邊走一邊點燃佛堂之中的帷幔、福幡，然後將自己抄寫的佛經一同扔到漸漸變大的火苗中……
楚非衍向宮外走，眼看着到了宮門，忽然停住腳步：「吩咐一下，那座小佛堂年久失修，該重建了。」
名臣抬頭，年久失修、重建？這意思是將那小佛堂拆了？主子該不會真的對那位蘇小姐有意思吧，不然怎麼又是送燭火、又是要拆佛堂？
寧閣老真不愧是寧閣老，這眼光就是毒辣！
「是，屬下立刻着人去辦。」
就在這時，忽然有鳴鑼聲響起：「走水了，走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