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英雄遲暮

沐辭修立在原處，望着蘇姚翩然離開的背影，眼中沉痛之色涌動，他死死地握著拳心，輕聲呢喃道：「我本無心，可以安安穩穩的過完這一生，可偏生你闖了進來，讓我知道了什麼是歡喜，可現在你卻又親手將這抹歡喜扼殺……蘇姚，你真的是好狠的心思！」

拐過迴廊，離開了沐辭修的視線，蘇姚驟然停下腳步，胸口微微起伏，顯然也是心緒難平。

等待遠處的玉芙連忙跑了過來：「小姐，您沒事吧？」

「我沒事，回去吧。」蘇姚面色微白，正在繼續向前走，卻見一名內侍走了過來。

「見過蘇姑娘，太上皇想要見見姑娘，差奴才請姑娘過去。」

「太上皇？」

楚非衍的父親……

蘇姚腳步略一停頓，看向一旁的內侍：「前面帶路吧。」

「是。」

自從被廢黜了帝王位之後，太上皇便被以榮養的名頭軟禁在了清華宮，蘇姚隨着內侍來到了清華宮門口，看着周圍荒涼的景色，和幾個行為懶散的宮人，不由感慨物是人非。

初見這位帝王的時候，對方是何等的威嚴赫赫，如今再瞧，身邊連個可用之人都沒有了。

內侍領到了宮門口之後，便開口道：「蘇姑娘，太上皇這幾日心情不好，不願意見我們這些卑賤之人，還是請您自己進去吧。」

「太上皇身份尊貴，我這個晚輩來求見，若無人通稟豈不是冒犯？太上皇心情不好，你們這些做下人的更應該好生哄著，怎麼我瞧著卻有些避之不及的味道？」蘇姚冷眼瞧過去，她心中有一股說不出的難受，胸口憋悶的厲害，此時正好藉著發泄一二。

「這……奴才被罵了好幾次，不敢隨意出現在太上皇面前惹他生氣，還請蘇姑娘見諒。」

「既然你覺得這份差事不好，那回頭我就告訴朱總管，讓他幫你換換位子，也省得平白這麼多怨言。」

內侍的神色立刻惶恐起來，眼下誰不知道這位蘇姑娘得皇上寵愛，大老遠的親自跑到涼州城，也要把人帶回來，若是她吹一吹枕頭風，弄死他們這樣的下人，比碾死一隻螞蟻都要簡單：「還請蘇姑娘恕罪，奴才這就去通稟。」

不多時，內侍又滿臉惶恐的走了出來：「蘇姑娘，太上皇請您進去。」

緊閉的殿門被打開半扇，一股陰涼之氣撲面而來，蘇姚裙擺輕動，緩步走入大殿，一眼便看到了坐於椅子上的那位老人。

他的髮絲蒼白稀疏，面容蒼老、身形顫顫，一身簡單的白色衣袍將他襯托得越發消瘦、憔悴。

蘇姚一眼便在他身上看到了行將就木之氣，這個老人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蘇姚見過太上皇。」

太上皇轉過頭來，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他看到了蘇姚身後跟着的玉芙，不在意的移開了視線。

「不知道太上皇叫我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太上皇手指顫抖的厲害，眼神中滿是忐忑不安：「君卿……不，非衍可好？」

「太上皇不用挂念，非衍身上的鴆羽之毒已經解了，如今安然無恙。」

「好，這就好。」太上皇唇角帶笑，看向蘇姚的目光很是柔和，「你呢，一切可好嗎？」

蘇姚心中微微一嘆，先皇後身上發生的事情，已經在太上皇和楚非衍之間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鴻溝，不管當初是何因由，傷害已經造成了，就不可能當做不存在：「我也好，太上皇不必掛心。」

「好，」太上皇沉默了片刻，情緒漸漸的平穩了下來，「那處蝴蝶園中的景緻如何？沐辭修開始讓人打造飛羽閣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對你不會死心，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蝴蝶園中的景緻極美，只可惜我不喜歡蝴蝶，讓皇上白費心思了。」蘇姚心思微動，太上皇這般詢問，是想試探她，還是另有目的？

太上皇笑意更濃了一些：「你是個有分寸的孩子，當初讓你嫁給非衍，真的是朕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我知道，非衍心中恨我，別的我也不再奢求，只求能夠在我死之前再見他一面，和他好好的說說話。姚兒，你在京都之中，非衍一定會想辦法聯繫你的，你可否幫我轉達一下這個心愿？」

「這裏是皇宮，又被皇上精心治理了這麼長時間，想要傳達消息哪裏是那麼容易的？不過，如果我和非衍能夠聯繫上，一定將話帶到。」蘇姚應了下來，並非是她同情太上皇，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應該交由楚非衍自己來決斷。

「好，多謝你，你果然是個心思純善的孩子。」

「太上皇說笑了，若我真的是心思純善，恐怕也活不到現在。」

太上皇咳嗽了兩聲，兩頰泛起不健康的赤紅之色，他看向門口照射進來的夕陽，略顯渾濁的眼神帶着濃濃的不甘：「我這身子早就不行了，如果不是為了堅持着見非衍一面，恐怕早就到地下贖罪了，希望這有生之年，能夠全了最後的遺憾。」

蘇姚心中莫名的有些難受，眼神掃過太上皇的手腕。

察覺到蘇姚的視線，太上皇將衣袖攏了攏：「你聽沐辭修說過，我以血來祭奠先皇后的事了？」

蘇姚沒有避諱：「的確是聽說了一些。」

「我只是想減輕一下心中的罪孽感，」太上皇眼圈泛紅，微微的低下頭去，「人越是年紀大了，就越是念舊。我和非衍的母親是少年夫妻，一路上互相扶持着走過來的，當初迎娶她為正妻，我這心中比得到了皇位還要高興，可我沒想到，權勢迷人眼，漸漸的，這份喜悅便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對權柄的看重。現在關在這處清華宮中，倒讓我想明白了過來，只可惜過錯已經無法彌補。」

「太上皇的事情，我身為晚輩無法評論，不過經歷了這麼多，我倒是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先皇后心中對您深情不悔，應當不會介意您當初的選擇。如果她對你只余怨恨，那麼後悔也無用。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連恨都沒有了，逝者已矣，太上皇再想這些全然於事無補。」

「你這丫頭，一張嘴可真是厲害，每一句話都像是刀子一樣扎人心！不過有你在非衍身邊，我就徹底的安心了，你這樣的性情，絕不會被沐辭修輕易的便壓服了。」太上皇看着蘇姚，眼神中帶着讚賞之色，「我的身體是不行了，平時連使喚個宮人都使喚不動，你閑來無事，就多來陪我坐坐，如何？」

「這座宮城於我而言就像是一座牢籠，能夠來陪太上皇說說話也是好的，以後說不得要經常打擾了。」

蘇姚暗自忖奪，宮外雜草叢生、宮人態度散漫，而宮殿之內卻收拾得一塵不染、格外乾淨，太上皇必定有自己的人手可供差遣，不然憑藉他的身體狀況，絕對支撐不到現在，眼下雖不知道他有什麼目的，但至少他不會去害處非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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