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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統皇帝於光緒三十四年十一月初九日(1908年12月2日)即位,故事就發生在宣統一年。

轉眼就一個月了,十七歲的秀姑走娘家還沒有回來,這讓家裏沉不住氣了;秀姑的丈夫劉庚年的年齡尚小,剛好十一歲,還不覺得什麼,但他的父母着急了,因為麥子已經灌漿了,再過一些時日就是麥收。秀姑別的時候走娘家不回來也就罷了,但現在要是再不回來,就是劉家的損失了。

劉庚年的父親叫劉順同,到劉庚年這一代,已是五代單傳。劉順同和他的祖輩們似乎遺傳,生劉庚年的時候已經很晚,快三十歲了。雖然單傳,但家境富裕,累積到現在,已經在村裏成為首富。也是為了多一個幫手,劉順同早早就給劉庚年娶了媳婦,結婚的時候,劉庚年虛歲八歲,媳婦秀姑十四歲,到現在結婚已是三個年頭。劉順同的妻子不是遠處的,就是本村劉家莊人,叫白素花;白素花有兩個弟弟,分別叫白振羽和白振虎。

劉順同是一個不願和別人爭執的人,平時遇見點事吃點小虧也都淡然視之,信奉老一輩的「吃虧是福」;白振羽的父親就是看到他這點好處,知道把女兒嫁給他不會受氣,所以才放心地把白素花許配了劉順同。

有其利必有其弊,說起來可以把劉順同看作老實,但實際上也可以說劉順同非常懦弱,正和練武的白家兄弟的剛強相反;因此,白素花的兩個弟弟白振羽和白振虎就少不了為他撐腰,主要就是為了不讓姐夫一家吃虧。

白素花走娘家就像串了一個門,她的一雙小腳擺動得特別輕巧,走起路來不輸於男人,幾分鐘就到了白家。白振羽練武之後正在收拾家什,早早給麥收做準備;看見白素花慌慌張張進來,白振羽就不滿的說:「你怎麼還有空串門?別人會怎麼看你?家裏這麼忙,快回家和姐夫幫幫忙吧,他一個人實在夠忙的!」

家大業大,又不捨得多僱人,白振羽理解劉順同。白振羽眼睛從白素花的身上飄過,便不再理會,又去忙自己的。白振羽說話做事涇渭分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所以很是受人尊敬。因為練武的緣故,白振羽說起話來聲如洪鐘,底氣十足,白素花也特別喜歡他,所以對他的衝撞並不在意。

劉順同的父親已經去世,所以他的家裏就只有這一個扛大樑的男人;不像兄弟家,除了他和白振虎倆兄弟,他們的父親也不到六十歲,體格又極好,這樣就等於他們家有三個整勞力。

白素花當然明白道理,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幾天她看出來了,劉順同心裏不痛快,所以她才來這裏。劉順同這幾天拿家裏的活路撒氣,拚命的幹活,他又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白素花知道從他的嘴裏套不出話,所以就不問。她明白,劉順同就是為兒媳婦煩惱。

關於秀姑,有鄉志記載:劉氏秀姑,相貌奇美;適逢鄉間大戲,乃攜夫劉庚年往觀。及至,人聲鼎沸,數千人舍戲而觀之,達戲痴至半;一人之媚竟勝滿台戲主,其間盛況蔚為奇觀……

所以,劉家不止擔心秀姑回娘家,也有更深一層的擔心,只不過都不說出來罷了。

在別人家,少一個人,特別是秀姑這樣有名無實的媳婦,就像年五更打住一個兔子,有它過年,無它也過年,能看好兒子他們也就不說什麼。但在劉家,就大不相同:家裏人少,秀姑在家裏做做飯,照顧照顧劉庚年,他們覺得幫助太大了!最起碼能夠把白素花解放出來,和劉順同幫忙收麥!

但是,劉順同是個要面得人,不願說出來,只是唉聲嘆氣;白素花知道,這也是因為家裏沒有合適的人去把秀姑叫回來,所以劉順同才鬱悶。劉庚年去倒是合適,但他畢竟年齡太小,劉家是五世單傳,因而就把劉庚年看的特別金貴,庚年一個人去他們特別不放心。讓劉順同自己親自去?劉順同就更抹不下面子!他怕公公兒媳讓人笑話,這樣成何體統?!

一條狗忽然竄出來,圍着白素花搖晃着尾巴,白素花叫了一聲「小灰」,順便用手撫摸了它幾下,算作回應。沒辦法,白素花是來求教弟弟的。白素花說道:「誰不說忙呀?唉!你姐夫正在發愁呢!當是用人的時候,秀姑就是不回來,愁死人了!」

白振羽立馬就站起來,但隨之又蹲下,對白素花說:「怎麼?秀姑還沒回來?這也難怪,壺裏沒酒留不住客,等庚年長大點就好了;秀姑走娘家住些日子不蹊蹺,你們就忍耐一點吧。」

白振羽對人之常情很理解,雖然他對秀姑的所作所為很不滿意,但自己的臉上卻一點也不讓姐姐看出來;白素花卻不能再等了,對白振羽說:「秀姑走娘家已經一個月了啊!你們這裏有人,當然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飢!這幾天,你姐夫雖然不說話,但我能看出來,為了秀姑不回來,都要把他急死了!」

「姐夫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太要面子太小性!不就是這麼點小事嗎?把媳婦叫回家不就行了?」白振羽哭笑不得,他雖然佩服姐夫過日子是一把好手,但對很多事並不贊成姐夫的唯唯諾諾。

「那你就幫你姐夫想個辦法吧,怎麼才能讓秀姑快點回來?」白素花是來找白振羽出點子的,就是去叫回自己的兒媳婦,劉順同也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因此策略很重要。

「真是可笑,姐夫也太不可救藥了!罷罷罷,你們就說劉庚年不舒服,需要有人照看,讓她趕緊回來吧!」這樣的計策就像在白振羽的嘴邊,張嘴就來。

丈夫是天,女人是地;丈夫有病,做媳婦的當然要趕緊回來照顧。白素花高興地說道:「這麼簡單的主意,為什麼他爺就沒有想起來呢?不行,我得趕緊走了,不然還要看他的冷臉子!」

白素花轉身就走,白振羽說道:「急什麼?你們打算誰去?去了怎麼說?」白振羽貌似說話張嘴就來,不經過大腦,其實他的心比誰都細;白素花說:「當然是你姐夫去了!既然去了,他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們管不了許多了。」

劉順同雖然不喜歡說話,但沒有人敢說他是個傻子。白振羽還是叮囑兩句:「讓姐夫說話的時候該說就說,別讓親家笑姐夫太老實,放不到大枱面去。」

劉順同去親家叫兒媳婦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女人都是小腳,走遠路當然不方便;兒子呢,又太小了點,全家人都拿他當作寶貝疙瘩,萬一走失了怎麼辦?拼死拼活掙家,兒子沒了還有什麼意思?!

沿着官道往南,路東邊是王家莊和姚家莊,再往南就是張家灣,秀姑娘家的所在地,總共有七八里路的樣子;除了路邊的一個小村子,路西邊幾乎都是一眼看不到邊的麥子,很遠才有村子;不過這樣的景色,看看就喜煞人。但劉順同沒有心思象平時一樣,對莊稼品頭論足,他的手裏提着點心,急匆匆的往前走;串親家不能空着手,他不能讓親家笑話。

一路無話,劉順同熟悉親家的大門,一路就走進去,嘴裏說道:「親家,忙不忙呀?我來看你們了。」劉順同硬著頭皮說了這些話,就覺得渾身緊張,頭頂冒汗,渾身都濕乎乎的。這不光是走的太快,也因為劉順同見人就緊張。

「是你呀親家?快進來!路上把你熱壞了吧?孩他娘,快點泡茶!」劉順同一說話,屋裏不見人聲音就出來了,熱情的打着招呼。這當然是親家母的聲音,為了女兒,親家母也格外熱情。

迎進門,少不了寒暄幾句。寒暄過後,秀姑的父親張崑山說道:「親家,您輕易沒有時間到這裏,今天既然來了,咱兄弟倆就痛痛快快喝幾盅,不醉不歸。」

鄉下的習俗,就是不能作假;就說喝酒,能讓親戚在自己家裏喝醉了,才更能夠顯示兩個人的親密程度;否則,太客氣就是生分了,所以喝酒也就不會盡興。

張崑山的老婆就麻利的往外面跑,家家都有小菜園,招待客人是不是真心,就看老婆願不願意動手。張崑山的老婆這樣迅速,劉順同就趕緊攔住她說:「親家母,謝謝您的厚意,過後我再來,一定要和大哥喝個盡興,但是今天實在是有事。」

「什麼事這樣急?你可不要作假,有一說一。」張崑山滿臉疑惑對劉順同說。劉順同滿懷歉意說:「哪能呢?我巴不得能和親家開懷暢飲!但說真的,兒子小恙,所以不得不讓兒媳回去照顧。」

劉順同終於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完,於是覺得渾身輕鬆了很多,身上也不覺得這樣燥熱了。張崑山卻驚訝地對劉順同說:「親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就像秀姑在我這裏;秀姑要是在這裏,我能不讓她出來見你?」

從進門的時候,劉順同就沒有看到秀姑;他以為秀姑去串門了,也沒在意;但是,張崑山這一席話,讓劉順同的肌肉又開始緊張,面紅耳赤對張崑山說:「親家,您這是什麼意思?秀姑不是來走娘家嗎?一個多月都沒回家,您就讓她回去吧?!」

「啊?」張崑山「忽」的站起來,似要發怒,但馬上又呆愣愣的看着劉順同,然後頹然的跌坐在凳子上。張崑山已經看出來,劉順同不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劉順同的名聲他早就熟悉了的,不是會撒謊得人,不然張崑山不會放心把女兒嫁到他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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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堂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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