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活下去，不容易
寧少陽向方浩然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方浩然沉吟了很久。
他也不能夠確保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他甚至覺得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大。
一次就是八百化神修士出來，每隔十年又換一批新的，就算是他能勸得住大部分的修士不來這一片區域搞事情，也不可能勸得住所有的修士都不過來。
要是兩邊遇上了，道門的修士要殺飛仙盟的修士，讓飛仙盟的修士不去反擊，那自然是不公平的。
進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有些時候，不去反擊，只是選擇避讓，說不定就將自己的這條命也給讓了出來。
方浩然當然不能建議飛仙盟這樣做。
但是，雙方一言不合就打個你死我活的話，又等於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都是抗擊妖族的力量，不去抗擊妖族，而是互相傷害，這也不是個事。
而且，飛仙盟在道門修士的心目中本來就是一個叛徒，名聲非常的不好。
要是還傷害了道門的修士，那名聲就更不好了。
以後就算是道門最終獲得了勝利，太浩門公佈飛仙盟實際上是道門暗子的身份，也很難得到道門各派的認同，不利於他們洗白上岸。
這還真是一個問題。
想了很久，方浩然才說道：「如果遇上那樣的事情，就反擊吧。該說的我說了，他們還不聽，那也怪不得別人了。」
寧少陽道：「他們死不足惜，我擔心的是實力較弱的飛仙盟弟子遇上了他們，反擊也未必能贏。」
在他心中，只要是向飛仙盟修士下手的，就必須要反擊。
哪怕是道門的修士，也不能夠例外。
沒有道理別人打上來了自己還不還手的。
這一點沒必要徵詢方浩然的意見。
他要求的，並不是該不該當時反擊，而是飛仙盟的修士被道門修士殺了之後，可不可以追上去報仇。
他對方浩然說道：「我會約束飛仙盟的修士不去惹任何一個道門修士，也不離開飛仙盟現在活動的這一片區域。但如果道門的修士故意找過來惹上了飛仙盟的修士，倚強凌弱，傷了我們的人，事後我們可不可以報復過去？」
方浩然愣了一下，道：「事後……那就沒有必要了吧？那隻會讓事態越來越惡劣。」
他的意思就是當時怎樣就怎樣，過來之後就算了，沒必要事後再報復過去。
真要那樣做的話，那隻會挑動更大的仇恨。
寧少陽嘆息道：「我當然也不希望發生那樣的事態，可真要發生了，我也必須要給聯盟的修士一個交代。要不然心氣弱了，人心散了，這個聯盟也就沒有辦法繼續存在了。」
說起這樣的事情，他心中也有着一些委屈，向方浩然說道：
「我們飛仙盟並不是天生就想做叛徒的，如果有的選擇，誰不想做一個乾乾淨淨的人呢？可是道門需要我們做叛徒，人族需要我們做叛徒，再恥辱，我們也都要做下去。」
「這些年還好一點了，因為道門之外，除了汾國已經沒有了人族的存在，不會再有人罵我們是叛徒。可是在妖獸剛入侵的時候，我們被罵得很慘，聯盟的很多修士都蒙受了巨大的屈辱，哪怕他們殺了很多的妖獸，可那叛徒兩個字，都已經刻在了他們的臉上。那段時間很多修真家族都選擇了脫離聯盟，還有一些優秀傑出的聯盟弟子，受不了那樣的恥辱，選擇了自殺。」
「我知道，現在還有一些修士心裏並不舒服，只不過現在就這樣的情況，他們也沒得別的選擇，只能夠留在這裏，屈辱的活着。」
「很多人心中都會覺得委屈。說是投靠了妖族，但每天還是生活在妖獸的威脅之下，長期的和妖獸廝殺，每年都會有一些戰友為此犧牲。用自己的生命守護著這個國家，守護著這最後的人種，卻要背上一個叛徒的名聲。而那些放棄了整個人族躲在護山大陣庇護之下的道門，沒做什麼貢獻，卻佔據着道德制高點來罵我們。」
「我知道道門也在戰鬥，也沒有放棄，可是一個兩個返虛修士的犧牲，又怎麼能和飛仙盟那麼多修士的犧牲相比？他們心中有一股怨氣，我覺得這也是正常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道門的修士還過來欺負他們，聯盟又不給他們做主的話，我擔心人心馬上就會渙散，再也攏不起來了。」
說的是飛仙盟修士的委屈，又何嘗不是他心中的委屈。
這些年，他覺得自己承受的也太多了。
他願意為了人族的未來承受那些東西。
可是，他能夠承受的也有一個極限。
點將台捨身任務，每三十年派一個返虛修士出來，已經讓他承擔了很大的風險，老是擔心着那返修修士會將飛仙盟給滅掉。
現在還弄出這麼一個返虛以下修士的派遣計劃，他覺得這對飛仙盟相當的不利。
汾國是他的根基所在，飛仙盟是他一生的心血，這是他千年奮鬥的體現。
他不能夠接受自己的心血被人無端端的毀掉。
道門派遣出來的修士要是向飛仙盟的修士下手，他認為飛仙盟必須要還擊，而且要給予非常嚴厲的還擊。
要讓飛仙盟的修士和道門的修士都明白，飛仙盟的修士不能夠被人欺負。
要不然，人心就散了。
不過，他也需要得到方浩然的同意。
飛仙盟的實力還是太弱了。
沒有得到方浩然的同意，就向道門的修士下手，很有可能就遭遇到他承受不起的打擊。
雖然現在飛仙城已經擁有了強大的防禦，可以抵擋一到兩個返虛修士的攻擊，但絕對承受不住道門的怒火。
道門可以很輕鬆的將飛仙盟給消滅掉。
——打不過妖族，但是打飛仙盟還是很輕鬆的。
他說這些的時候，心中有一種悲憤的感覺。
道門做這些事情，並沒有考慮過飛仙盟的感覺。
飛仙盟做出了那麼多的貢獻，但是在道門眼中，還是屬於無足輕重的存在。
——就算道門大多數高層都不知道飛仙盟的事情，可至少太浩門知道。
他覺得太浩門就不應該讓這樣的決議通過。
對道門有利，但是對飛仙盟有着很大的威脅。
他確實有着怨意。
方浩然在汾國呆的時間也不短，明白這裏的情況。
聞言嘆息一聲，說道：「我知道，你們也挺不容易的，這些年確實委屈你們了。」
這是一個亂世。
人族已經死得百不剩一了。
所有的人，不管是汾國的還是道門的，都只能算是倖存者。
這些倖存者裏面，也許沒心沒肝的照樣可以活得開開心心的，一直開心到最後的災劫到來。
可是真的有心想讓人族延續下去，甚至獲取最後勝利的人，每一個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心中還有希望，但是看不到現實中實現的可能。
那是一種讓人絕望的感覺。
但是也沒有辦法。
為了人族的未來，必須要撐下來，必須要去戰鬥。
甚至還會做一些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他當然知道提議道門各派派遣返虛以下修士出來對飛仙盟會產生不好的影響。
會衍生出很多的問題來。
可是明王寺在妖族底層肆無忌憚的傳法，對道門的未來相當的不利。
而道門的修士處在一個安全的環境中，受着最嚴密的保護，得不到磨礪，越來越廢，長此以往，到了大決戰的時候，道門的修士也發揮不出多大的戰鬥力。
另外就是資源的問題。
道門各派都被嚴密地封鎖住了，只能消耗門派在這幾萬年裏積累下來的儲備。
有出無進，支撐不了多少年。
支撐幾千年是沒有問題，可是幾千年的時間，遠不到道門有資格和妖族發動大決戰的時機。
開源和節流，兩個都必須要做。
要不然就撐不下去。
他對寧少陽說道：「現在這個亂世，我們人族的處境岌岌可危，稍微不注意，就會走向消亡。道門這樣做，確實會給飛仙盟帶來一些不好的影響。但是不這麼做，道門就支撐不了多長的時間。你要知道，如果道門支撐不下去，只靠着飛仙盟的力量，是沒有辦法改變人族的命運的。」
寧少陽低頭道：「我知道。」
飛仙盟到現在為止還只有他一個返虛修士，根本就沒有辦法改變大勢。
而且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飛仙盟未來有着足夠的能力培養出更多的返虛修士，妖族也不可能允許他們培養出那麼多的返虛修士來。
沒有誰願意身邊多出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不可能坐視着飛仙盟成為妖族的第一大勢力。
不要說別的頂級族群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就算是彩鳳族也不可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哪怕寧少陽以後做上了龍族之王，成為了新的龍王，也不能夠保護著飛仙盟成為妖族第一大勢力。
汾國的人族一直保持着謙卑無害的狀態，有可能一直生存下去。
如果有威脅到妖族的苗頭出現，很快就會被妖族給滅殺掉。
這一點寧少陽毫不懷疑。
人族血脈延續下去當然是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最惡劣的情況下，就算是犧牲掉人族崛起的機會，也要保證血脈的延續。
可寧少陽並不希望最後變成那個樣子。
戰戰兢兢的活着，一代又一代戰戰兢兢的活着，那不應該是人族的模樣。
要改變那樣的命運，只靠着飛仙盟確實是不行的。
只能夠指望道門。
飛仙盟在這裏面的作用，也就是向道門提供一些妖族的信息，提供一些修鍊資源，讓道門能夠支撐更長的時間。
作用很重要，但不是主要作用。
抗擊妖族的主力，還是只有道門。
人族獲得勝利的希望，也只能寄托在道門上面。
道門如果垮了，人族也就沒有了崛起的機會。
甚至，能不能夠繼續延續下去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道門是妖族共同的敵人，等到這個共同的敵人消失之後，就到了妖族內部大戰的時候了。
畢竟妖族只是一個偽概念，是人族強加給山海大陸那些族群的概念。
那些族群可不認為自己和別的族群是同類。
他們現在聯合起來，也只是為了對付人族而臨時組成的一個聯盟，並不是一個族群。
沒有了人族這個最大敵人之後，就到了他們開戰爭地盤的時候。
別的族群能忍，至少龍族是不會忍的，必定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挑動大戰。
到時候，沒有一個族群能夠置身事外。
如果道門跨得太快了，飛仙盟還不具備自保之力，在那樣的戰鬥中，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灰飛煙滅。
現在飛仙盟能夠存在，主要還是那些頂級族群都忙着對付道門，沒有那個精力來冒着同時得罪龍族和彩鳳族的風險來對付他們。
等到道門消失，各個頂級族群之間發動戰爭，龍族和彩鳳族自己都要面臨着戰爭，自然沒有那個能力讓飛仙盟的避免戰爭。
在那樣的亂世之下，實力不強，飛仙盟很有可能一個照面就沒有了。
就像現在，真的要有頂級族群來對付飛仙盟，只要有兩三個天妖，都不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將飛仙盟給滅掉，將汾國給滅掉。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要有相應的力量。
哪怕是做一個附庸，也需要有讓人忌憚的力量，才能夠在那個亂世留存下去。
飛仙盟的底子太薄了，發展的時間太短了。
就算是整個汾國的防禦大陣都建設好了，想要在妖族頂級族群的衝擊下活下來，最起碼也得有兩三個返虛修士。
這需要時間。
而且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活下去，並不容易。
但他還是對方浩然說道：「可是，道門的生存固然重要，我們飛仙盟的生存也很重要。我們的存在，對道門、對整個人族都是有利的。我們始終記得我們是人族中的一份子，當然不會和道門為敵。但如果那些修士的行為會威脅到飛仙盟的存在，我覺得，他們，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