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故人相見

當初顏亮對寧少陽的期望有多高，現在他對寧少陽的痛恨就有多深。

那個時候，他就當着很多散修的面大罵寧少陽：「此人就是我們人族的敗類！我們每一個人都修士，都和他不共戴天！」

沒過多長的時間，妖獸就蔓延到了蒼溟大陸東部。

由於蒼溟大陸大多數的散修都已經躲到了東部，其中還有比較大一部分來自於原來的飛仙盟加盟家族，還是有着一定的戰鬥力。

在剛開始的時候，跟那些妖獸還打得有來有回的。

可是沒過兩年，過來的妖獸越來越強大，七階、八階妖獸都出現了一些，甚至還有了九階妖獸的蹤跡。

這些散修抵抗起來就相當困難了。

一個又一個的修真家族被妖獸給滅掉，屬於人族的抵抗陣地一點點的縮小。

而他們寄以希望的道門各派，沒有任何一家門派派高階修士出來幫助他們抵抗妖獸。

他們就是被放棄的那一群人。

眼看局面越來越差，有一些散修堅持不住了，又想到了投靠妖族的飛仙盟，突然發現這個世界上好像只有那一塊地方才有人族的生存機會。

他們覺得飛仙盟那邊安全，不是覺得飛仙盟能夠抵抗妖獸的攻擊，而是覺得人家都已經投靠妖族了，妖族就不至於會攻擊他們。

去那裏雖然會感覺有一些恥辱，但至少能夠保得了性命。

有的人不願意接受那樣的恥辱，但是有的人卻更想活下去。

於是很多散修選擇了西行，去投靠他們罵了幾年的飛仙盟。

在這種情況下，也有人建議顏亮帶着族人去投奔飛仙盟。

可是被顏亮拒絕了：

「我們顏家就算是全部都死在妖獸手下，也不會投靠那種人族的敗類！」

那個時候他真的是那麼想的。

他覺得戰死比投靠敵人而活下來更有意義。

那些勸他的散修都非常的感動，然後就收拾家當趕緊西行。

那樣的行為也讓顏亮非常的鄙夷。

他覺得自己怎麼都不會淪落到那樣一個地步。

人之所以為人，就應該要有一個人的氣節，一個人的尊嚴。

可是，當妖獸進一步東進，將他用千年的時間發展出來的寵大的家族摧毀的時候，看到他的親人一個一個的被妖獸吞噬，自己卻沒有能力救援的時候，他的想法有了很大的轉變。

他後悔當初沒有跟着那些散修一起去投靠飛仙盟。

他自己願意為了人族的尊嚴付出生命的代價，可是看着一個又一個的親人死在妖獸的手下，他又覺得為了所謂的尊嚴放棄那麼多親人的生命，是一件極其不負責任的事情。

甚至九泉之下都沒有辦法見顏家的列祖列宗。

當時他救到的只有一個幾歲的顏渥，那還是因為顏渥還小，又沒有修為，對妖獸而言不是什麼好吃的食材，沒有先對其下手。

要不然，連這一個都救不了。

顏亮自己已經氣血衰朽，沒有辦法延續顏家的血脈，想要延續顏家的血脈，那就只能指望這一個孫子。

他已經對着那麼多的散修說過死也不去飛仙盟的大話，也說過很多痛罵寧少陽和飛仙盟的話。

這些年在蒼溟大陸東部的修真界，他也不是沒有得罪過人，那裏面自然也有投奔到飛仙盟去的人，會不會將他的那些話給傳過去，他也不知道。

反正說過那樣的話，哪怕是家族遭遇到了這樣的巨變，他也不想帶着這個唯一的孫子去投奔飛仙盟。

——這已經不只是顏面的問題了，如果飛仙盟追究那些話的話，投奔飛仙盟，那就等於是自尋死路。

所以近三十年的時間，他帶着顏渥在這個已經淪為妖獸世界的蒼溟大陸東躲西藏，卻始終沒有去汾國。

只不過，他還是知道靠近汾國的地方會相對的安全一些，所以，他也慢慢的向西而行，到了離汾國只是萬里左右的區域生活。

知道再西行萬里就是人間，可是，那萬里的路途他真的踏不出去。

他的想法也就是儘可能的將顏渥培養起來，在自己老死之前，讓顏渥進入汾國躲避。

會有人記得住他，但是不會有人知道顏渥，顏渥進入到汾國，應該不會引來飛仙盟的針對。

在那一片區域的日子，也過得很艱辛。

那裏有着彩鳳族和飛仙盟的定期巡邏，固然是沒有太強大的妖獸，但不等於沒有妖獸。

還是有一些妖獸能夠對他造成生命威脅。

另外還有一件很頭痛的事情，那就是儲物戒裏面的靈石越來越少。

他自己補充法力需要靈石，顏渥修鍊法力，同樣也需要靈石。

在沒有靈氣的地方，還沒有靈石，對一個修士來說是非常致命的。

他如果沒有靈石補充法力的話，等到法力枯竭，不要說遇上六階、七階妖獸，就算是遇上四階、五階妖獸，那也只是一個死字。

而顏渥如果沒有靈石來修鍊法力，修鍊之路也將變得更為困難。

看着靈石越用越少，心中也越來越着急，對自己原來的計劃也有了推翻的想法。

被飛仙盟的齊秋帶隊救援之後，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要管那麼多，先將顏渥送到汾國再說。

這裏面有着資源快要消耗光的焦慮，另外也有着在這叢林之中能不能繼續活下去的恐懼。

因為這一次如果沒有齊秋相救，他就要死在這裏了。

他死了，才金丹中期的顏渥就更難活下去。

他已經沒得選擇了。

只是到了汾國之後，除了去勝峰城的城主府替顏渥申請加入飛仙盟以及將這些年收集到的妖獸材料變換為靈石，他和那些修士都沒有什麼別的交集。

平常就在自己的府上，深居簡出，就算和外界打交道，也基本上都是和凡人打交道。

也沒有向外界報出自己的名號。

就是擔心自己來到汾國的消息傳出去之後，會有一些舊日有怨的人將自己當初對寧少陽以及飛仙盟的斥責說出去。

那可不只是難為情的事情，還有可能給他們祖孫倆帶來殺身之禍。

至於現在的寧少陽，究竟變成了一個什麼樣的存在，他也一點底都沒有。

對於寧少陽投靠妖族這件事情，他心中還是有着很大的不屑。

他覺得至少寧少陽是屬於那種有得選擇的人，以飛仙盟當時的實力，帶着一批有潛力的弟子回太浩門也不難，完全用不着投靠妖族活下去，給妖族增添力量。

對於那樣的行為，他還是很失望的。

同時他也有那麼一些害怕自己當年罵寧少陽的話傳到寧少陽耳中之後，寧少陽會不會殺了他。

一個為了活下去願意投靠妖族背叛人族的人，做出什麼事情他都不覺得奇怪。

盟主府來人要請他過來相見，他心中抵觸也就是因此。

但是他沒有辦法拒絕。

只能希望這件事情跟寧少陽無關。

可是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得去見寧少陽。

只是從齊晉的表現來看，好像寧少陽並不知道他當初罵飛仙盟的事情，要不然齊晉這個飛仙盟的盟主不可能對他一個元嬰散修如此尊重。

但是他的心情真的輕鬆不到哪裏去。

——現在不知道，未必以後就不知道。

只要他當初的仇家知道了這件事情，肯定就會將他當初說的那些話捅到飛仙盟耳中。

這個是必然的。

到時候對他，對他孫子，同樣的會產生很糟糕的影響。

跟着齊晉進入到盟主府內院，果然看到了寧少陽。

寧少陽和當初的樣子沒有多大的改變，看起來依然非常的年輕，只是眉宇之間顯得沉穩了很多。

顏亮已經沒有辦法感應出這個當年故人現在是什麼修為境界了。

他只能猜測，怎麼着也得是化神後期以上。

心中頗有一些感慨。

第一次見到寧少陽的時候，寧少陽還只是一個剛剛進入到練氣境界的少年，雖然有着天大的造化，進入到了神劍峰一脈，成為了諸葛明珠唯一的弟子，但是實力太低，去領一點靈石都能將他累得脫力，完全就是一個菜鳥。

那個時候寧少陽去領丹藥靈石，都得靠着他御劍接送。

而且，一來就進入內門，攀上的還是諸葛明珠那一根高枝，修鍊的地方又在神劍宮那種靈氣極其濃郁的地方，結果修鍊了十年，才進入到築基境界。

其速度之慢，歷來罕見。

也因為那樣的原因，在內門被譏為廢柴。

可是誰又能夠想到，就這麼一個所謂的廢柴，千年之內，在世俗修真界創立了那麼大的一家勢力，徒子徒孫裏面，化神修士都有不少。

那些譏諷他的人裏面，有沒有進入到化神境界的，都非常的可疑。

世事變化，真的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當初被他手把手地教著怎樣戰鬥的少年，現在已經成長為讓他仰望的存在。

兩個人都不屬於一個層次的了。

他的壽命都只剩下了不到百年時間，而對方卻有着遠大到不可思議的前途。

看着寧少陽，顏亮不由得又心生感慨：

「如此人傑，如果不投靠妖族，那該多好？」

寧少陽看到顏亮，也頗有一些感慨。

這就是當初他在太浩門唯一的朋友。

這麼一個朋友離開之後，他還失落了很長的時間。

這一次回來，神識掃過，一個湊巧感應到了顏亮的存在，差一點都沒有認出來。

只是有一些詫異散修裏面為什麼有修鍊太浩門功法那麼精純的人，一度懷疑是不是太浩門派了修士出來打聽消息。

就因為那一分懷疑，神識在顏亮身上又停留了一段時間，才突然發現挺像當年那一位教自己修鍊和戰鬥的故人的。

不過也不是那麼的肯定。

現在的顏亮太老了，和年輕時候的他在面相上有着很大的不同。

寧少陽也無從判斷當初的顏亮老了之後會不會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到了盟主府內院之後，又讓人打聽住在那裏的元嬰散修名叫什麼，結果就打聽到了顏亮的名字，這才真正的確定。

然後就讓人請顏亮過來。

能夠見到這麼一位當初對他有恩的故人，心中還是挺激動的。

只是在顏亮過來之後，他神識感應中能夠明顯地感應到顏亮對這一次見面有一些排斥，甚至還有這一些不安，讓他感覺頗為詫異。

不過想了一想自己的名聲，又覺得這也挺正常的。

畢竟是一個帶着飛仙盟投靠妖族的人。

哪怕飛仙盟投靠妖族的時候，盟主已經不是他，但他是飛仙盟的創始人，這個鍋他還是甩不開的。

當然，他也沒有想着要甩鍋。

本來這個決定就是他做出來的。

如果是這個原因的話，那他也沒有什麼值得生氣的。

因為他自己也看不起那種為了活下去而選擇投靠妖族背叛人族的敗類。

只不過他沒有辦法向世人宣告，自己是為了打入妖族，為人族謀取最後的勝利，並不是真心的要背叛人族。

見到顏亮過來，寧少陽向齊晉擺了擺手，示意他先出去。

待齊晉出去之後，才微笑着對顏亮說道：

「顏師兄，好久不見，不知道師兄可還記得我？」

這個好久不見，那是真的好久不見。

算起來竟然有了千年的時間。

而寧少陽從出生到如今，也才一千年多一點，還不到一千一百年。

這千年時間裏，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一點。

他看上去依然年輕，但是顏亮已經垂垂老矣，壽元不多。

千年時間裏，兩個人的際遇也有着巨大的差別。

顏亮苦笑一聲：「我怎麼可能不記得寧盟主你，神劍峰明珠小姐唯一的弟子，也有過十多年的交集，如何能夠忘卻？」

寧少陽聽到顏亮稱呼自己為「寧盟主」，就知道他對自己確實有着一些不滿，不然不至於是這樣的稱呼。

但是他也沒有計較此事，說道：「當初我進入太浩門，對門派的很多東西都不懂，還是顏師兄一一教我的。這一份恩德，師弟我一直銘記在心，不敢忘卻。」

顏亮苦笑：「如果可以重來的話，我真的不會選擇教你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