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街鬧
「這話應該我問相宜妹妹才是——今日我起早便按吉時同家裏來顧家下聘定親,孰料走到半路母親才告知我,今日要去下聘的不是相宜妹妹,而是顧家另一位大姑娘!途中我還和母親有過幾句爭執,但終究遵循了一個孝字,事後送母親和祖母回府後一人來此吃些悶酒,怎知恰巧碰上了相宜妹妹……對於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還想問問相宜妹妹,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方才顧相宜鼓起勇氣抬頭的瞬間,便對上安瑾瑜那滿是困惑的瞳眸。
前世夫妻一場,她不是不清楚安瑾瑜的性子,未婚妻突然更替,安瑾瑜肯定要追出個原因。
但顧相宜沒料到的是,還未隔天他就在這裏堵了她!
可說到理由么……
顧相宜鎮定的回道:「你要的緣由,想必你母親與祖母已經給你了。」
「可我不信。」安瑾瑜堅定的道,「母親告訴我你幼時用紅花調理身體半年,影響了生育,可你我幼時便已有來往,我從未聽聞過有這等事!」
「這事你同我爭論有何用?我說了有或者沒有又有何用?安夫人打聽到了,且也聽信了,而安公子又遵循了一個孝字,那安公子接下來順應自己的本心便是。」
大庭廣眾之下,顧相宜不可能為了應付安瑾瑜自己承認這謠言。
但和安瑾瑜的親事,如此便是斷了。
他再糾纏,便是無理取鬧。
且看着安瑾瑜這咄咄逼人的模樣,這還是在大街上。
顧相宜慌忙掙脫道:「另外,還請安公子放手,這大庭廣眾之下,安公子這是成何體統?」
「就是啊安公子,我家姑娘還未出閣,姑娘家的還要清譽呢!」安瑾瑜這般無禮,寧兒自是要為主子回懟。
但說到清譽,安瑾瑜自嘲一聲:「你在乎清譽,我便不在乎了?整個南陽城誰不知道我要迎娶的是顧三姑娘,但顧三姑娘偏要散播自己不育的謠言,寧毀自己名節也要退了安某人的親!安某人還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顧三姑娘這般嫌惡!」
「我不知道安公子在說什麼!」顧相宜反駁著,實則心裏驚駭,這安瑾瑜怎會知道紅花一事是她自己傳出去的?
看着顧相宜那驚慌又無辜的模樣,安瑾瑜銀牙打磨著,牙縫裏擠出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這話,可是顧三姑娘說的?」
他聽到了!
顧相宜萬萬沒想到,方才安瑾瑜竟也在明滿樓。
他是從明滿樓直接跟過來的!
就知道不該讓寧兒大庭廣眾之下說這等事!
但就這麼看着安瑾瑜的手仍不鬆開,反而拽得更緊了。
顧相宜掙脫不過,又羞又惱:「有什麼誤會不能回去解釋?非要在這兒鬧?」
「就在此地,把話說清楚,到底是為什麼?」
顧相宜起初是納悶,安瑾瑜知書達理,很體面一個人,斷然不會大庭廣眾之下如一個無賴一般糾纏。
但就這麼看着附近的人聞聲過來看熱鬧,顧相宜立刻反應過來了——
安瑾瑜斷然知道了顧相宜這般設計退親且不留任何餘地,如今安家就是為了門面讓他改娶一個他半隻眼睛都看不上的顧相情。
他知道這親事他是改不了了,但他不同意,如此他是故意在這裏把事情鬧大,想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顧相宜根本沒有安老夫人說的那事。
事鬧大了再把消息弄得滿城皆知,傳回安老夫人耳里。
安老夫人不是要面子嗎?他便要鬧大,造成滿城的輿論,讓安老夫人不得不把原定的新娘換回來!
再者,此事傳開,顧相宜的本分閨秀名聲便是毀了大半,誰家要娶顧相宜不得顧慮半分?
顧相宜除了求安瑾瑜復聘別無選擇。
這招還真是狠啊,顧相宜怎麼就沒想到,這個男人城府如此之深!
這沒過多久,首飾鋪外便圍了一圈的人,顧相宜今日不把話說清楚,只會讓聽了安瑾瑜言論的人對顧相宜指指點點,議論顧相宜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相宜只聽着安瑾瑜深情款款的道:「相宜妹妹,我只想同你說清楚,我不是在攀顧家的親,這不是顧家換個姑娘就能解決的,你我自幼結識,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酥餅,我時常遣家裏人給你送酥餅過來,我記得你怕受涼,每年入秋都會給你送護膝,我記載着每一次和你相會的細節,記載着每次我們吟詩作對的句子,我等到你及笄之後迫不及待就想娶你,可你呢?為何散播自己不育的謠言讓我母親退親?為何要嘆那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我安某人究竟哪裏薄待了你?」
顧相宜是被安瑾瑜這招狠狠地克住了,圍觀的人們聽聞之後紛紛指指點點的,就連寧兒也慌亂的扯了扯顧相宜的衣角,低聲道:「姑娘,這怎麼辦啊?」
「你快回府,叫人過來!快去!」
顧相宜深知安瑾瑜這是在當眾逼她,她一個人孤立無援,安瑾瑜又不讓她走,事情鬧大了對安瑾瑜的聲譽沒有任何損失,南陽城的人只會認為是顧相宜不知好歹。
圍觀的人們都在議論著顧三姑娘原本是城裏眾人皆知的閨秀,如今怎麼會做出如此唐突的事?這讓安公子的臉面往哪裏放?
且安瑾瑜是南陽城公認的未來定會大有作為的人,顧相宜竟忽然貶低的作了一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
這不是無端的侮辱人嗎?!
眾人紛紛一邊倒的指責著顧相宜,顧相宜也料到了,這群人里沒有一個人會站在她這邊。
只是她沒想到,還真有一個人——唯獨一個身穿褐衣的小廝,在見了如此場景之後不僅沒吱聲,還急忙擠出了人群,直奔不遠處的一個賭坊。
賭坊內喧鬧嘈雜,一波波的尖叫聲和高喝聲衝擊著人們的耳道,賭坊內最深處的一桌,牌九已斗到了白熱化的階段。
其中一位披着黑袍的男子慵懶的靠在椅子上,掃了眼對面三位那聚精會神、滿頭大汗的神情,輕巧的推着手中的牌,嘴角揚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呂良,這局本少爺都不忍心贏你了,你看你現在輸得就剩一條褻褲了吧?」
對面那叫呂良的男子早已憋紅了臉,握著牌的手不住的發抖。
媽的,連輸了九局仍未翻盤,若是再輸一局……他怕是真要被扒光了!
不能再輸了,堅決不能再輸了……
但看着手裏的牌,呂良感到一陣窒息,瞄了眼對面那連贏九局的男子。
見呂良半天只是憋紅了臉在那裏發抖,那男子耐心的等著,甚至慵懶的靠在椅子上,「唰」的一聲攤開手中的摺扇。
不多時,他一本正經的道:「要不算了吧,這局本少爺讓你了,你得留條褻褲回家,不然你媳婦還不得把你往死里打?」
對面的呂良聽聞這話,氣得整個身子都在顫抖,抖得椅子都在跟着顫動。
他瞪着周圍的人,徒然怒吼一聲:「誰也別攔我!池映寒,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對面的池映寒嘴角微微抽動,懶得再跟這廝鬥下去。
然,就在呂良背水一戰即將出牌的時候,一個小廝慌忙跑了過來道:「少爺,少爺!外面出大事了!」
看那小廝眼裏透出驚喜的模樣,池映寒的關注點頓時從牌九上移開,手中摺扇驟然一收:「怎麼了?」
那小廝旋即附耳過來,池映寒聽着小廝的耳語,黑曜石般的眸子頓時瞠大:「真的假的?!」
「真的少爺!現在還在外面鬧呢!奴才聽得真真切切的,那安公子可是一心求娶那姑娘,但那姑娘看不上安公子,寧可自己造謠自己不育,也堅決不嫁!鬧得滿城皆知,甚至還送了安公子一句話——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奴才這沒讀過書的都聽出來這是罵人話!」
這可真是個悲慘的故事。
但由於主角是池映寒生平最討厭的安瑾瑜,安瑾瑜越是出醜,池映寒便是越聽越想笑,特別是那句『空望他功成名就又怎地』。
絕了!真是絕了!
池映寒乾脆沒憋住,直接捧著肚子笑出了聲:「安瑾瑜,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杜仲,你知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幹得這麼漂亮?!」
「聽聞是顧三姑娘。」
「顧三姑娘?」池映寒乍一聽,還真不知道這個人。
不過沒關係,這麼大快人心的場面,他要去看看,「杜仲!帶路!本少爺要給那姑娘捧捧場!」
池映寒說着便要下場,他對面的呂良才叫一個尷尬,慌忙喊道:「池映寒你王八蛋,這局老子還沒翻盤呢!」
池映寒瞥了他一眼,將自己的牌位一推,臨走的時候留下一句:「都說了給你留條褻褲了,非求本少爺扒了你不成?」
池映寒走後,眾人一看他桌上的牌位,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兩牌一對比,這一局就算呂良有十個神仙相助,也挽不回局勢,眾人拍了拍呂良的肩膀道:「你還是感激池二的大恩大德吧!」
呂良:「……」
此刻,首飾鋪外。
人越聚越多了,顧相宜現在更是沒法離開了,她本讓寧兒回家找人救場,當眾解釋清楚,但寧兒遲遲沒回來,看來她是等不了寧兒了。
顧相宜想着,暗中咬了咬牙,瞳眸終是對上了安瑾瑜。
不管安瑾瑜使什麼手段強迫她,她都不會屈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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