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修羅
同顧華生說?
這話可真讓顧相宜意外。
顧相宜這麼多年都不曾聽過父親要主動同她交談什麼。
但待顧華生真要同顧相宜交談的時候,顧相宜方才發覺——自己跟父親之間,已沒什麼好談的了。
倒是顧華生,終是看着願意正眼看一看自己這個女兒,於顧華生而言,這已然是破天荒了。
其實顧華生一直心知肚明,顧相宜自幼便是這五個孩子裏才貌最為出眾的,換作旁人家,這樣的孩子怎麼也不至於被冷落到自生自滅的地步,但他偏就是對這丫頭並沒有任何期許。
這些年他如何虧欠這丫頭的,他心裏又怎可能沒數?
顧華生心想着,只嘆了一聲:「想來三丫頭這麼多年,一直在等為父對你和你生母的一聲道歉吧?」
顧相宜足足等了他半晌,聽到的卻是這麼一句。
惹得顧相宜不知覺的笑了一聲:「父親多慮了,女兒從未想過要父親道歉。」
顧華生聽聞這話,不禁大撼。
「你就莫在為父面前掩飾了,你們所受的委屈和折磨,總有一天你會替你生母討回來的。」
顧相宜淡然的道:「父親說的這些,是天道的事,不是女兒的事,女兒對父親不曾有過任何恨意,也不需要父親的道歉。」
顧華生驚駭:「這是為何?」
說到此處,顧相宜不禁垂眸,嘆了口氣:「因為父親的道歉,沒有任何意義。母親生前同我說過,父親早已頭也不回的走了,當一個男人不愛了、心離了,去給另一個女人遮風擋雨的時候,縱使有八匹馬也無法將他拉回來了。因為他自己是清醒的,他知道他在幹什麼,他在愛誰,他在堅定的和他認定的另一個女人長相廝守,生育子嗣。直到現在,父親您仍在堅定的護您身旁這個女人,那麼您的道歉又有什麼意義呢?我這個做女兒的,只願你們幸福罷。」
顧相宜不想再同他說什麼了。
倒是顧華生,他確如顧相宜所說的那樣。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故而在顧相情被拐走,顧相笙慘死的時候,他自己不是意識不到什麼……
他聽不得柳如歌歇斯底里的一口一個「顧相宜就是當年的南月」這種話。
他更聽不得顧相宜方才那句——討公道是天道的事,不是她的事。
在顧相笙棺材前談論這些,未免讓顧華生越發心驚。
顧華生刻意將這份心驚壓下去,故作鎮定的問道:「你到底想要什麼?」
顧相宜回道:「女兒實則什麼都不需要,說實話,女兒也是今兒打探夫君下落的時候才知道四弟弟出事的消息,自家夫君尚且生死未卜,聽聞消息便來此看一眼四弟弟,出五百兩慰問金為四弟弟辦後事,換來母親這般詛咒,女兒也挺意外的。」
顧華生聽罷,再度道歉:「這是我們的失禮,三丫頭你也莫往心裏去。至於你夫君……他怎麼會生死未卜呢?知府大牢裏方才便將人都放出來了,該帶走的帶走,該回家的回家,即便是帶走的,也通知家眷了。」
顧相宜不禁一驚:「人什麼時候放出來的?我們沒有接到任何通稟,也沒見到人回來。」
顧華生回道:「那你們去知府大牢找找罷!總該給你們一個消息的!」
說來也奇,若是不刻意的談什麼補償或者道歉,顧相宜倒覺得顧華生的狀態比柳如歌正常得多。
只不過顧相宜心裏明鏡著,他即便道歉,也不是給她和她母親道歉,而是在給天道道歉。
若是得了諒解,他的良心也能得一個安寧。
僅此而已。
顧相宜也沒興趣再同顧華生多說些什麼,既打探到了關押池映寒的位置,她遂也不多留了,道:「既如此,勞煩父親將大門打開吧。」
顧華生聽聞這話,忙道:「還愣著幹什麼?快將大門打開!」
在大門打開之後,顧相宜便轉身同顧華生告別道:「那女兒便去查探夫君的事兒了,還願父親母親節哀。」
末了,顧相宜轉身便離開了顧家。
這個家終於空曠到只剩下顧華生和柳如歌兩個人了。
其他的,都散了。
方才在顧家站了那麼一會兒,縱使柳如歌不那般歇斯底里的咒她,她也壓抑到喘不過氣來。
在離開顧家之後,顧相宜重重舒了口氣,接着便上了馬車朝着元家趕去。
……
當夜,知府大牢裏。
池映寒自己也不知自己究竟等了多久,這到底是幾更天了。
也不知就這麼乾等了幾個時辰之後,池映寒又乏又餓,牢裏又冷。
池映寒只得將自己抱成一團,不知不覺睡著了。
也不知這一覺睡到了何時,池映寒睡得迷迷糊糊的,聽聞耳邊傳來一陣叫喊聲:「嘿!池二!起來了!起來了!」
「唔……」終於聽聞有人喊他的名字了……
但是池映寒又覺得不對勁,那幫官兵斷然不可能喊「池二」這個名字。
什麼人?!
池映寒心裏一驚,驟然睜大了瞳眸。
結果——
映入眼帘的,竟是元知府的一張大臉!
池映寒:「!!!!」
只見元知府眯縫着眼,不禁嘆道:「我說池二,你還真是傻人有傻福啊!這些押進來的考生裏面哪個不是被扒了層皮?偏你把試卷丟了,生生逃過一頓打啊!」
池映寒睡得迷迷糊糊,甚至都忘了進展到哪裏了,忙問:「怎麼?不審了嗎?」
元知府笑道:「還審個屁啊!那幫官兵昨兒後半夜便走了!嗐,要不是你媳婦昨夜沒完沒了的敲我府上的門,我都不知道他們竟把你忘在牢裏了!」
池映寒聽着元知府的話,尚覺得自己好似還在做夢一般。
但待池映寒走出牢舍的時候,眼前的景象卻是在提醒他——
這不是夢。
整個知府大牢已是一片狼藉,那遍佈牢舍的血跡讓人觸目驚心。
這哪裏還是牢舍,分明就是一處修羅場。
而昨日池映寒聽到的那一聲聲慘叫,則如同厲鬼哀鳴一般,到現在還在池映寒耳畔回蕩著,遲遲未能散去。
清醒之後的池映寒,整個人都有幾分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