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暗諷
你若讓他繼續背,他還真不記得後面是什麼了。
但他面對着顧相情和顧相笙,偏還能饒有興趣的描繪道:「這其中之意便是——那大田鼠啊,我求求你不要再吃我的糧食了,你說你啃我就算了,為什麼連我三歲的女兒也跟着一起啃?我女兒都被你啃得屍骨無存了,你還賴著不走繼續啃我,我必須離你遠遠的。所以這文中論家中鼠患討論得極為生動形象,還藉機諷刺身邊如同鼠患一樣的人,你瞅瞅,這家裏要是染上了甩不掉的老鼠,得多嚇人?」
一旁的顧相宜眨了眨眼,徹底驚呆在原地,隱約想起池映寒上次說的那句「哪吒跳汨羅江」。
這廝若是考科舉,那寫出的東西還不得讓考官笑掉大牙?
然,對面的顧相情和顧相笙哪裏還笑得出來,他雖是一通胡說,但在他們聽來,那是妥妥的罵人話。
顧相笙當即便撂下筷子,還是柳如歌暗暗拍了拍他,他才重新將筷子拾起來。
顧相宜還是頭一次見到柳如歌如此難堪的模樣。
池映寒解析得根本驢唇不對馬嘴,可柳如歌卻明晃晃的對號入座了。
見場面鬧得有幾分尷尬,顧相宜方才提點着池映寒道:「才讀了幾日的書,莫要在長輩們面前獻醜了。吃飯,吃飯。」
僵坐着的其餘幾人遂跟着僵笑道:「吃着,吃着!」
池映寒的話題也說過便過,接着給顧華生敬酒。
顧相情瞪着這個南陽城出了名的無賴,他這指桑罵槐的在罵他們是鼠患、蛀蟲,也挑明了不會讓他們占池家的便宜。
氣得顧相情遲遲吃不下一口飯。
心裏料想着池二這個潑皮怎會讀書?
怎麼偏偏看的是《碩鼠》這篇?
準是顧相宜暗中生事。
出嫁沒兩日,本事便大了,她以為這點把戲瞞得過顧相情?
今日這羞辱,她絕不能白挨了。
顧相情想着,不多時忽然針對起顧相宜,道:「對了,忽然想起明日便是馬球大會了,妹妹方便來看姐姐打馬球嗎?」
想來顧相宜作為新婦,終究沒有剛出嫁能隨意回娘家的說法,說出去遭人講究。
但她若說不來,顧相情定要當眾再提顧相宜咒她冬日打馬球斷腿一事。
顧相宜瞧著顧相情一副挑事的模樣,回道:「姐姐上場打球,若是邀了妹妹,妹妹自然去看。」
「只怕這新婚時日,妹妹這家裏不能通融呀……」顧相情問道。
池映寒一怔,當場應道:「有啥不能通融的?相宜想去便去,想回娘家便回娘家,她願意去哪兒便去哪兒。怎麼?這還有什麼說道不成?」
顧相情:「……」
池映寒最不重禮節的,只要樂呵,愛咋來咋來。
看着對面的陰陽怪氣的顧相情,池映寒卻也沒多想,道:「姐姐你要打馬球?那就打唄,正巧我也許久未打馬球了,明日我陪姐姐打一場,如何?」
顧相情聽后一噎。
池映寒要和她打?
池映寒打起馬球來,別說在南陽城,就是在京城都未輸過陣。
顧相情是心虛的,但出於面子,如今她倒是一時下不來台了,連忙看向柳如歌。
柳如歌心底懊惱,還是機敏的接茬道:「說起來,相宜也會騎馬吧?要打的話,不如大家一起打,熱鬧熱鬧。」
柳如歌篤定了顧相宜雖會騎馬,但馬術差得很。
她若上場,屬實是給池映寒拖後腿的。
他們二人搭配不佳,必然吃癟。
但池映寒瞅著顧相宜怒極的神情以及對方洋洋得意企圖佔上風的架勢,乾脆替顧相宜應道:「成,那馬球大會上見。咱們大家正好熱鬧熱鬧。」
顧相宜:「!!!」
這池二怎就答應了?!
但顧相宜當面也不好再推脫,直到晚上上了馬車,顧相宜才一臉愁容的埋怨道:「池二,你亂應什麼?我雖會騎馬,但沒打過幾次馬球,尤其是我那大姐球技高超,我……」
池映寒則是翹著腿靠在車窗邊,把玩著帶回來的雄雞,「這雞還真是精神抖擻的鬥雞,還好本少爺眼疾手快,給救下來了。」
「池二!」顧相宜被氣得說不上話,池映寒居然還在欣賞那好死不死的雞?
池映寒聽着顧相宜喊他,「嗐」了一聲道:「我聽見了。我還納悶你這麼沒底做什麼?你忘了你上回投壺怎麼中的了?我都知道你行,你偏要低估自己的能力。況且難得有個機會,本少爺帶你上場玩玩去,樂呵樂呵,有何不妥?」
行,顧相宜知道他什麼意思了。
敢情是顧相宜給他立了規矩不讓他亂跑,他可算逮到機會要出去玩去。
「要樂呵你自己樂呵去,為什麼帶我上場?我上場豈不是丟人?」
池映寒不解:「就是要帶你上場,帶你樂呵樂呵嘛!我一個人打馬球還沒意思呢,就是因為能帶你去,我才答應的。」
顧相宜怒道:「你是不是存心想羞辱我?」
「我是存心想帶你風光一場。」
「……」
「你且等著,本少爺帶你贏幾回,到時候你只管跟着我跑就行。本少爺就是看不慣他們囂張的氣焰。」
「可我壓根沒想上場啊!若出了岔子,我可……」
「你可以。」池映寒一本正經的又將摺扇放在顧相宜薄唇處,「我明日非要帶你贏一場不可!信我!」
「我信你個頭啊!」
顧相宜可壓根沒想去,且她深知前世在馬球大會上,顧相情是摔斷腿了的。
但具體如何斷的腿,她並不知曉。
池映寒見她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你說這好好的姑娘什麼才藝沒有?
偏偏不見她何時高興過,除了哭便是悶氣。
池映寒搖了搖頭,從顧相宜對面挪到顧相宜身邊,驟然挨近了她。
顧相宜驚得霎時忘卻了愁慮,瞪大瞳眸警惕了半分:「你又做什麼?」
「瞧着你到現在還不高興,告訴你個讓你高興的事兒。」
「你還能有讓我高興的事兒?」
她不跟他干仗便不錯了,還高興?
池映寒朝她身邊靠近著,見她有意躲閃,道:「真的是讓你高興的事兒,聽了不高興你扇我!」
見他答應,顧相宜這才不躲了,聽他在自己耳邊講道:「來的路上沒敢跟你說,怕你太高興了讓他們看出端倪,現在本少爺能說了——回門前一天,我把送給顧家的聘禮中的所有田產鋪面契單都落到顧相君名下了,你繼母那娘仨遲了一步,半點產業都沒分到。」
「真的假的!」顧相宜驚呼,眸中瞬間起了神色。
池映寒一提起這事兒,自己便捧腹大笑起來:「當然是真的!你沒見今日你繼母臉上的憔悴?估計聽聞此事,嘴都氣瓢了!哈哈哈哈!」
池映寒笑得下意識拍著顧相宜的肩膀,對於暗中攪和他們美事的舉動相當驕傲。
顧相宜本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只瞧著柳如歌一臉苦色,沒想到是池映寒搞的鬼!
這才想清楚為何柳如歌今日一反常態,唯唯諾諾的,她心中頓時解了口惡氣。
只是……
「你為何幫我?」
「這還用問?你現在是我池家的人啊,我不幫着你,難道還幫着他們娘仨去?」
池映寒說得輕鬆,可顧相宜還是不解:「可你明知我們這夫妻是暫時的。」
「嘿,現在你知道嫁到池家的好了吧?縱使是暫時的,也是我池家的人,只要你還在我池家一日,便沒人敢欺負你。就那娘仨,也只能在你家耀武揚威,在池家眼裏狗屁都不是!你須記着,你現在是池家的人,不用怕他們。日後他們再敢欺負你,你乾脆上去一腳踩他臉上,你看他是不是只有受着的份兒!」
顧相宜愣在原地,眨了眨眼。
就這麼看着一臉正經的池映寒,頓了頓后,突然道出一句:「謝謝你啊。」
顧相宜前世的婚姻里,夫郎從未為她說過話、出過氣。
許是有些意外,縱使眼下這無賴是為了池家顏面才護她、說出這話,她聽來也是開心的。
「怎麼樣?就問你現在是不是覺得嫁到池家也沒那麼倒霉了?所以你用不着要死要活要同歸於盡的,就算你我只是暫時的,但池家的財產是實實在在給你的,你能享的福多著!待會兒把車駛去明滿樓,吃些招牌菜!帶你快活去!順便還要買份鹵豬蹄!」
「晌午剛吃了那麼大一桌,晚上還吃?」
「就他們那席?可別提了!看着一點食慾都沒有,我們家裏平日晚宴都比那強。你那繼母可不是個當家的東西。」
顧相宜雖知不能亂嚼繼母的舌根,但遇上這麼個能替把她心裏話都罵出來,且當面背後都敢和柳如歌對着乾的,顧相宜心裏着實舒暢了太多。
惹得顧相宜不知覺的揚起嘴角,果真被他帶得高興了些。
池映寒見顧相宜不再板著個臉。
三日了,可算是見着顧相宜笑了一回。
「這就對了。我跟你講,人活着就得樂呵點,別愁眉苦臉總跟自己過不去。走,我帶帶見見什麼叫真正的大席!」
馬車拐過街頭,同另一馬車擦過,車內一臉愁緒的安瑾瑜驟然聽到池映寒高昂的嗓音,他掀開車簾去看,見那車內的顧相宜和池二的身影若隱若現,有說有笑。
安瑾瑜的神色瞬間凝重了。
想來傳言是真的,顧三姑娘和池二早就暗中勾搭,不難料想後來的換親。
安瑾瑜只嘆自己當日回房求祖母明鑒,可外面的紅花傳聞卻越來越凶,滿城皆知顧相宜是個不育的。
只有他一人知曉流言是假,他太了解顧三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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