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交鋒
顧相宜不記得是以怎樣的姿態踏出池府大門的。
南陽城的街巷依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街坊鄰居們哪家不知池家娶親的閑談?
但讓他們大開眼界的是——池家的新婦在大婚次日便風風火火的上了街,瞧見她那氣勢洶洶的架勢、一臉的殺氣,甚至走路的氣勢似能掀起一陣風一般,哪裏還像傳聞中的顧家知書達理的閨秀?
寧兒緊隨在顧相宜身後,她卻是瞧見了街坊四鄰的目光紛紛落在顧相宜身上。
詫異的、好奇的、嘲諷的,什麼目光都有。
顧相宜步伐較快,寧兒聽不清他們七嘴八舌些什麼,顧相宜的耳邊只剩下陣陣的風聲,囑咐寧兒道:「按著單子,一家一家的找!」
「是,少夫人。」
單子上的都是南陽城著名青樓、酒館和賭場,她從前一個清白姑娘家,斷然是不會沾染這些不正當的場所的。
但今日一旦踏入了,她將不再是過去的她。
卻是可笑,被逼到這個地步,她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與此同時,南陽城最大的賭坊內。
池映寒坐在賭場深處的一個賭桌上,昨夜心情不暢,賭酒賭了一夜,結果他沒心思認真投牌,故意輸了一夜。
他頭一次這麼輸,但輸得卻是暢快。
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那些成親的男人也要來這裏廝混——還不是為了躲開家裏的女菩薩?
池映寒在賭場過了一晚上的神仙日子。
到了清晨,他俊臉泛著紅,醉得一塌糊塗。
然後,他要挑戰今日賭場的賭王昌明。
昌明是想不明白這池二是抽了什麼風,輸了一夜之後,清晨硬要挑戰他這個馳騁南陽城賭場的高手。
雖說池二的荒唐在南陽城是數一數二的,但大婚第二天如此做法,讓昌明費解。
昌明忍不住問道:「怎麼?是對新娶的媳婦不滿意?老子浪跡江湖四十載,可從未聽說過大婚第二天便跑去賭場的。」
「什麼媳婦?哪來的媳婦?我還沒選媳婦呢,我沒媳婦,沒媳婦,沒媳婦……」
只要他不承認他娶了這個媳婦,這個媳婦定會憑空消失。
對面的昌明聽他這般說瘋話,着實無語。
幾個菜啊,能把自己喝成這樣?
「還有你……你少廢話,這局你要輸了!」池映寒岔開話茬,話裏帶着幾分惱怒。
別跟他提那女菩薩,他不想聽。
昌明聽聞池映寒的話后,驚詫的看着手中的牌,他手中的牌竟鬥不過一個醉得睜眼說瞎話的人,簡直是笑話。
昌明一時怒起,哪裏有心思再問,池二醉酒打牌,分明是來羞辱他的。
他方才打岔的間隙,讓他險些入了死局。
卻在昌明集中精力欲在眾目睽睽之下扭轉局勢之時,一個小廝忽從外面跑來,朝着昌明附耳言語。
昌明聽后一愣,目光落在眼前喝得爛醉的池映寒身上,道:「那個……池二,這局便算你贏了,我這家裏還有些事,得先走了……」
「嘖!打不過便直說!找什麼託詞?」
池映寒不悅,昌明不想為此丟面子,也不隱瞞了,道:「池二,可不是我打不贏你,關鍵是你媳婦現在四處尋你呢!」
「啊?」池映寒一聽這話,瞬間精神了。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只見昌明笑道:「剛剛不是還說自己沒媳婦么?你不認得她,她可認得你。」
「不是,你說什麼?她四處尋我?做夢呢吧?」
昌明搖了搖頭,道:「是不是做夢我不知道,我只聽說現在南陽城可熱鬧了,傳聞你家媳婦現在正挨街挨巷的尋你,那叫一個風風火火,她若再配上把刀,那活脫脫就是西街王春燕!」
「不是,你確定你說的是我媳婦?!」
還王春燕?笑話!
池映寒終於忍不住駁道:「那王春燕就是一悍婦,我這媳婦生得可是文弱瘦小,風一吹都能吹散了,怎能和王春燕相提並論?這簡直就是……」
結果,還未等池映寒將「笑話」二字說出口,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喝:「池映寒!你給我出來!」
池映寒:「????」
那聲音高昂洪亮,如同平日裏衝進來討債的一般。
但整個南陽城內,沒人討得了池映寒的債。
池映寒被那吼聲驚得心肝一顫,整個人瞬間清醒了。
什麼情況?
他嚇了一跳,趕忙在牆角的位置朝着門口一瞄……
我的娘嘞,門口那位小娘子,可不就是那顧相宜么!
她咋到這兒來了?!
顧相宜搜羅了幾條街,最後打探到池二近日去南鶴坊的次數較多,且南鶴坊高手如雲,押價也高,並非一般人去得起的。
南鶴坊的掌柜的見顧相宜來勢洶洶,卻也不慌。
他經營賭坊這麼多年,撈人的討債的,什麼樣的他沒見過?
只是沒見過這般瘦弱的體格,竟也這般凶的。
旁人低聲議論道:「這不是池二新娶的正室大娘子嗎?」
「原以為是個文雅閨秀,卻不想如此兇悍。」
「那池二在家裏,恐是要遭氣了吧。」
顧相宜略過那些閑言碎語,徑直來到掌柜的面前,道:「掌柜的,我來此尋個人。」
掌柜的聽她這熟練程度,想必已不是頭一回了,示意她進門去尋。
賭桌上的一些好信兒的已停下了手上忙活的事,看着顧相宜挨桌的查看。
只聽着她邊進來查邊喊:「池二!池二!」
賭坊內烏煙瘴氣的,煙味嗆得顧相宜有些頭暈。
但池映寒並沒有回應她。
她哪裏知道,此刻的池映寒已是驚得瞠目結舌。
他做夢都沒想到,這女菩薩真能追殺他到這種地方來?
而且,這哪裏還是昨夜那個說重半句話便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娘子?
瞧著那氣勢,簡直就是一女羅剎!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怎麼攤上這麼個媳婦!
池映寒趕忙「唰」的一聲打開摺扇,立在桌上,自己則壓下身子將腦袋躲在摺扇後面。
如同鴕鳥一般躲着她。
她看不見他、看不見他、看不見他……
池映寒在心底叨咕著,卻不知,他那把扇子,顧相宜可是認得的。
顧相宜打老遠便見那一把別緻的摺扇擋住了人頭,顧相宜瞬間被氣笑了。
他以為他在這兒裝死,她就找不到他了?
賭場內的氣氛安靜下來。
顧相宜已來到池映寒旁側,看着躲在扇子後面裝死的池映寒,試探著喚了兩聲:「池二,池二!」
池映寒並未言語,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
顧相宜已然來到池映寒身邊,見池映寒故意裝死,她想,若她當場指認他,倘若池二繼續裝死或者故意不認她,豈不麻煩?
顧相宜想着,在來到池映寒身邊,停留片刻后,忽然故意嘟囔一聲:「唉,看來不在啊。」
顧相宜遂返身離開了。
聽到她腳步聲遠去,心裏嚇得砰砰亂跳的池映寒這才鬆了口氣。
可他媽走了……
池映寒本就不願和這小娘子鬧事,若是男子鬧事,池映寒反手就把人按倒在地,可這偏偏是自家媳婦,如同豆腐掉灰堆——吹也吹不得,打也打不得。
見她轉身離去,心裏叨咕道:趕緊去下一家找,趕緊去、趕緊去、趕緊去……
就在顧相宜即將踏出門的時候,她的腳步忽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刻意落在那門口貼著的名單上,問道:「掌柜的,這單上列著的人,可都是欠債的?」
掌柜的答道:「豈止是欠債的?這是在賭坊鬧過事或家裏來找過的。永久不得踏入本賭坊的名單。」
「甚好。」顧相宜瞧著這名單,從懷裏掏出一疊銀票,放在掌柜的台前,道:「我出一千五百兩,在此處加上池映寒的名諱。」
池映寒:「!!!!」
「顧相宜你幹什麼?!」
誰料,顧相宜話音一落,原本正在躲災、甚至以為安穩下來的池映寒被驚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唰」的一聲從賭桌上拍案而起。
姥姥的,他說他的錢隨便她花去,也不帶這麼花的啊!
他是讓她拿他的錢投產業去的,不是讓她反滅他的!
顧相宜見池映寒果真按耐不住,終於承認自己在此賭坊,她裝作不知情一般,驚道:「呀!夫君,原來你在這裏啊!」
「顧相宜!」
氣死他了,氣死他了,氣死他了……
池映寒還從未受過這等憋屈!
但場面,卻也因他的不打自招,而尷尬了起來。
全場的賭眾都停下手頭的事兒,看着池二和他新娶的媳婦的熱鬧。
尷尬。
池映寒這才深深感覺到了這分尷尬。
但顧相宜卻不然。
顧相宜聽聞他怒喝,並未退縮,倒是毅然決然的站在池映寒面前。
別看她個頭小,但氣勢卻是十足。
兩兩相望的剎那,池映寒瞳眸里映出這張可人兒的俏臉。
這俏臉今日並未化妝遮掩,昨日的蒼白憔悴在臉上盡顯,讓池映寒瞬間想起了——她還在病著。
整個賭坊本就混亂,瀰漫着煙霧和酒氣,讓顧相宜更加的不適。
顧相宜斗足了膽量在些面目猙獰的男人中尋到了池映寒,想來能長期在這裏廝混的,定不會是能講道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