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陳化成的決斷
「五百米！」尖利的喊叫，彷彿地獄的開門聲一樣，在碧波萬頃的海面上飄蕩。
葉明初站在指揮官的位置正了正自己的帽子，英吉利人的艦隊是艦首對敵的並肩橫陣過來的，這表示這新州艦隊必須要先挨了一輪敵人恐怖的短重炮。
「四百米！」六對五，戰艦數量佔優，二百五十二對一百七十六，火炮數量也佔優，現在就到了要看看新州艦隊有幾分成色的時候了！
「三百米！」進入射程了，葉明初臉上一麻，身邊的負責戰艦上行政工作的軍官雙腿抖得跟篩子一樣，甲板後面，埋伏好的海軍陸戰隊神槍手們也一臉的緊張，不少人雙手不停的在槍身上摩挲著。
「二百六十米！」前部觀察員喊聲剛落，「轟！」恐怖的巨聲彷彿是從海底發出的一樣，海面海水一陣激蕩！
英吉利海軍的艦首短重炮開火了，三十六磅炮擊發出的黑色實心彈丸，在橙紅色的火光掩護下，呼嘯著沖了過來！
「準備避炮！」鎮濤號的甲板水手長才剛剛喊出一句話，狂暴的力量就摧毀了他面前的甲板！
無數的碎屑混合著已經成了肉塊的殘肢，飛的滿甲板都是，包括水手長在內的三個神槍手和四五個水手，瞬間沒了蹤跡，只留下被激射的碎屑插成了刺蝟的幾個幸運兒在哭叫着。
鎮濤號還算好一點的，因為他是二級戰列艦，船體又高又大，這一炮三十六磅的短重炮雖然兇殘，但並不致命。
而位於艦隊最前方的廣勝號護衛艦就慘了，它是一條只有三百多噸的近海護衛艦，屬於是趕鴨子上架的那種，因為時候的海戰，一般是把最小和最弱的船頂在最前面的。
廣勝號艦長陳化成額頭被削掉了一層皮，這是被一塊不知道什麼碎屑砸的。
鮮血涌了出來，從陳化成視線看去，整個天地血紅一片，廣勝號就像是被天雷轟擊了一樣！
甲板幾乎被砸穿了，左舷的六門炮只剩下了一門，甲板上的三十幾個水手和兩個軍官，只剩下兩三人在地上翻騰，他身邊的軍需長被一根尖頭長木棍插中了胸膛，早已死去！
「轟！」劇烈的爆炸響起，他身後的廣利號更不走運，左舷的兩門火炮被擊飛上了半空，隨後重重的落到甲板上，艦長海軍上校鄭洪奎，新安伯鄭七的次子還沒來得及下令開火，就直接被落下的大炮砸中直接殞命！
「二百四十米！」一個帶着哭腔的聲音傳來，是廣勝號的觀察員，他最後一次報數后，就如同一隻猿猴一樣，從前部桅杆下滑了下來，十幾個還能動的船員也在向陳化成靠近，遠處，英吉利人的艦隊正在將船體橫過來！
「草擬嗎！你快點橫過來！你快點橫過來！」葉明初完全沒了任何艦隊指揮官的風度，實際上現在也沒法指揮，也不需要指揮了。
這個時代的大炮很少能把戰艦打沉的，一般都是靠大炮殺光對方的船員，所以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在英國船隊完全橫過來的前一剎那，搶先開火！
「砰！砰！砰！」現在響起的，並不是炮聲，而是線膛槍，雙方船上的神槍手都接連開火了，二百三四十米的距離，雙方還在緩慢的靠近，雖然這個時候燧發槍只有理論殺傷力，但萬一運氣好呢！
一個英吉利衝鋒號的火炮長，就屬於運氣特別『好』的那種，他剛遵照命令把甲板炮佈置好，一顆鉛彈就正中了他的額頭。
接着他身邊的炮手運氣也不錯，他剛想把火炮長的屍體拖到後邊去，脖子上隨即暴起了一陣血花。
可不要以為英國海軍是銳意進取的，實際上要論保守，英國海軍認第二，沒人認第一，他們連船型都是直接抄襲！
所以復興線膛槍都問世快三年了，英國人還在用米寧槍這種古老的線膛槍。
於是剛剛用短重炮取得了不錯戰果英國海軍，被新州艦隊的線膛槍打的抬不起頭來了，甲板上不時就有人撲倒不動！
「下錨！炮火準備！」
噗通！噗通！新州艦隊的所有戰艦，扔下了沉重的鐵錨將戰艦固定好，二層甲板中，陳文濤檢查了每一門火炮，確保它們可以擊發！
「開火！」就在英吉利艦隊完全橫過來的一瞬間，葉明初大吼一聲下達了開火的命令。
瞬間！如同被喚醒的恐怖怪獸一般，擁有一百零二門炮的新州艦隊王牌鎮濤號開火了，首先是底層甲板，十三門三十二磅炮，陳文濤感覺鎮濤號劇烈的抖動了一聲，雷鳴般的轟鳴聲差點都把震聾了！
他們對面的一艘巡洋艦，就像是被天神的鋸子切割了一下一樣，這個只有一層甲板，本來不夠資格排隊炮斃的戰艦面向鎮濤號的這一面，猛地傾斜了一下，下層甲板幾乎被摧毀了一半，某些地方的缺口，甚至大到船員可以直接跳進海中了。
「開火！」雖然對方夠慘，但陳文濤可不會心慈手軟，他狂吼一聲，二層甲板的十三門十八磅炮激射而出，接着是第一層甲板的十三門十二磅炮！
「甲板炮！開火！」葉明初再次大吼，甲板上的十一門九磅速射炮發出了怒吼聲！
硝煙籠罩了海面，那感覺就像是有一萬支煙花同時發射一樣，鎮濤號在一分半鐘內，向對面的巡洋艦開火了五十次！
陳文濤緊張的等待着，他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等了差不多一分鐘左右，正在清洗炮口的火炮手，突然一邊清理一邊狂喜的大叫了起來。
超過一分鐘都沒開火，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對面的巡洋艦已經失去了戰鬥力，不然怎麼也會有炮彈打過來的。
衝鋒號上，吉恩.威爾遜也紅着眼睛在大吼大叫，他對面的廣利號也完全失去了戰鬥力，四百多噸的小型戰艦被三級戰列艦超過四十門炮命中，也幾乎被打得千瘡百孔了。
劇烈的轟鳴聲響徹海面，同時升騰起的煙霧也完全遮住了戰場，雙方越靠越近，下一輪對射將會更在恐怖，因為現在已經只有一百多米的距離了。
「諸君！今日是我新州艦隊第一次挑戰強敵，不成功就成仁，現在風向有利於我們，我想要扔掉鐵錨利用風速靠近敵艦，諸君可願隨我一起？」
陳化成的小破船都快被打成蜂窩了，他心裏萬分憋屈，因為他們廣勝號還一炮都未發，就被打的失去了戰鬥力。
現在還能開炮的，就只剩下甲板上還有一門九磅炮可用，如果不最大限度的貼近敵船，一門炮根本沒什麼用！
「艦長，我同意，咱們今天一炮未發，就算艦隊勝利，我們有何顏面去參加陛下的慶功宴？」
滿臉是血的火炮長第一個出來同意，新州艦隊拿着最高的軍餉，一個火炮長都有中尉甚至上尉軍銜，待遇數倍於陸軍，如果今日他們一炮未發，一敵未殺，還有何面目回去？
「那些塞里斯人想幹什麼？他們瘋了嗎？」英吉利華麗號上，船長奧倫中校放下望遠鏡嘀咕了一句。
雖然放下了鐵錨的船也還可以隨着海水慢慢移動，但對面那艘在他看來已經失去戰鬥力的護衛艦，顯然已經扔掉了鐵錨，不然不會有這麼快的移動速度！
「愚蠢的東方人！他們以為現在還是一百年前嗎？加速裝填！士兵們，在他們靠近之前徹底擊毀他們！」
奧倫中校滿臉的冷笑，他現在還有十五門炮，對面只是一艘幾百噸的護衛艦，再來一次齊射，他們就完蛋了！
「左滿舵！給我靠近衝鋒號！」葉明初看着遠處極為顯眼的三級戰列艦衝鋒號，眼神中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他知道，那艘軍艦上的指揮者是他的老師，曾經的復興海軍中將吉恩.威爾遜。
「嘿喲！嘿喲！」老練的水手們開始把剛放下的第二個錨收起來，鎮濤號由於噸位大，一般是放的雙錨，而劉公島外海海底多是軟沙，只要撈起來一個錨，鎮濤號就可以緩慢移動了。
「準將閣下！敵人旗艦鎮濤號向我們使過來了！」衝鋒號上，軍事見習官指著遠處的海面大聲喊叫着。
這時候的海戰基本是1V1的捉對廝殺模式，吉恩.威爾遜剛剛看見了真誠號升起的白旗，它已經失去戰鬥力了。
巡洋艦面對真正的戰列艦就會是這樣情況，十九門炮面對五十門炮根本就毫無還手之力，當然，衝鋒號也把他面對的新州艦隊巡洋艦廣利號，幾乎徹底摧毀！
現在，戰列艦對決的時候到來了！
「向右轉舵，收起第二個錨，讓我們去看看我的學生在我上課時有沒有打瞌睡！」
。。。。
陳化成傻眼了！他本來是抱着必死之心去靠近與他最近的華麗號巡洋艦，但完全沒有錨，桅杆也被損壞一根之後，他根本無法控制廣勝號的前進方向，小小的廣勝號偏偏倒倒的，竟然往比它大上好幾倍的衝鋒號靠了過去。
尼瑪的，陳化成和廣勝號上僅剩下十幾人既興奮又恐懼，衝鋒號是三級戰列艦，側面可是有四十門炮的，廣勝號這小體格靠上去，還不得讓人轟成渣子？
「艦長，你看那邊，鎮濤號靠過來了！」前部觀察員指著遠處在煙霧中若隱若現的鎮濤號吼道。
「太好了！大家加把勁啊！艦首對敵，他媽的，太好了！是逆風，把三角帆給我升起來，之字形靠近敵艦，老子要把外端斜桅捅進它的身體裏面去！」
陳化成興奮了，大量湧出的腎上腺素刺激得他頭皮發麻，靠上去他們就死定了，因為必然會被衝鋒號的四十門炮打成渣，但衝鋒號也死定了！
廣勝號相對於衝鋒號來說又矮又小，但正好可以把前部突出的首斜桅和外端斜桅捅到衝鋒號的炮窗或者什麼地方。
一旦掛住，衝鋒號移動速度和轉向立馬就會出問題，它要是不能動了，鎮濤號可是新式二級戰列艦，比衝鋒號多了十門炮，幾乎可以判定勝利了！
「給華麗號發信號，讓他們也起錨，把那艘護衛艦給我隔開！」衝鋒號上，吉恩.威爾遜也突然發現了不妙，他大聲命令著，中部桅杆觀察員拿着信號火焰，瘋狂的搖擺了起來。
其實不用他搖擺，華麗號也看見了，他剛剛將廣利號打成了火炬，正拚命的往廣勝號沖了過來。
今天參戰的所有人都知道，所謂的艦隊決戰，實際上只是一場小規模的海戰，勝負的關鍵不在於他們這些巡洋艦和快速護衛艦，而是在鎮濤號和衝鋒號上，因為只有他們是標準的戰列艦！
「甲板炮！開火！」越來越近了，不過就兩百米左右的距離，廣勝號的外端斜桅，斜著指向了天空。
它就像是一個舉著超長長矛的長槍手，正向身披重甲的重甲騎兵衝鋒號發起攻擊，雖然長槍手很大可能會死，但重甲騎兵也得完蛋。
「轟！」一枚呼嘯著的炮彈從陳化成的左邊掃過，他身邊的一個見習軍官連慘叫都被發出來，就被轟成了一灘碎肉，他太不走運了，被九磅炮的實心彈直接命中。
「轟！」又是一枚炮彈命中了廣勝號的主桅杆，主桅杆發出了咔啦咔啦的響聲，連帶着船體也搖晃了起來，當然，更多的炮彈擊中了廣勝號周圍的海水，濺起的浪花把所有人都澆透了！
陳化成死死盯着正在開火的衝鋒號，他祖籍福建同安，十六歲跟着叔父移居台灣，但這位歷史上血染吳淞口的老將軍，命運很快就被改變了，因為他有一個好哥哥，那個跟林逢吉一起在福州犧牲的同安陳刀仔，就是他長兄。
有了這重身份，他很快就被直屬於海軍都督府的北府海軍軍官速成班免試錄取了，隨後憑着過硬的本事一路高升，跟他同期的還在大副、軍需長等職位上苦熬的時候，他已經是一艦之長了。
但這既是榮耀也是壓力，人們不會說他陳化成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的苦練技術和文化，只會說他陳化成是因為有個好哥哥，所以才比別人爬得快，所以今天廣勝號一炮未發，才會刺激的他雙眼發紅！
「再近點！成敗在此一舉！老肖，要是我死了，你一定要轟上他娘的一炮，一定要打死幾個金毛仔，要不然我到了天上也閉不上眼！」陳化成對着自己的火炮長大聲喊了起來。
老肖抬起頭看着陳化成咧嘴一笑，「誰光榮還不一定呢，要是我死了，你這個艦長就要親手操炮了，你也記住，廣勝號要是一炮未發，一敵未殺，我也死不瞑目！」
「轟！」兩人話音未落，右舷又中彈了，原來是華麗號也升起了錨，已經追到他們身後了，還隔着兩百米，華麗號上艦首炮就冒險開火了。
咯吱！咯吱！彈痕累累的船體好像馬上就要肢解了一樣，但突然，驚慌的喊叫聲也清晰了起來，陳化成和老肖往前一看，廣勝號穿越了重重煙霧，猛地撞到了衝鋒號的艦艏位置！
「艦長！快開炮啊！」老肖狂吼一聲，撿起一桿燧發槍就開火了，原來衝鋒號上的艦首炮對準了他們，正要準備開火！
老肖如有神助般，一槍就把整準備點火的火炮手給打死了，另一個剛想撿起火炮，廣勝號上的另一個神射手也開火了，手還沒摸到火把的炮手慘叫一聲，翻倒了下去。
「砰！砰！」還沒歡呼，老肖胸口就爆出了點點血花，衝鋒號上的燧發槍手居高臨下，把老肖和兩個神射手打成了血窟窿。
「開炮！開炮！」滿嘴是血的老肖還未死去，他側躺在地上，眼神直愣愣的低聲吼叫着。
陳化成知道他的意思，他剛剛打死敵軍兩人，現在廣勝號就剩下沒開炮這一項了。
「點火！」陳化成眼睛一算酸，他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直接將一門九磅炮推到了艦首，瞄準了正要重新點火的衝鋒號艦首炮！
「轟！」碩大的彈丸從斜下方轟到了衝鋒號的艦首，那裏獃著的三個炮手，頓時慘叫着滿地翻滾，緊接着，艦首炮被擊飛了起來，隨後重重落下，五六個燧發槍手來不及跑，全被砸了個正著。
「現在我下令！棄船！」陳化成看了老肖一眼，發現老肖已經閉上眼睛，臉上掛着欣慰的笑犧牲了，他低下頭沉重的對着僅剩的五個船員喊了一句，隨後帶頭往艦長室跑去，那裏有一艘艦長艇。！
「轟轟轟！」僅剩的幾個船員剛跟着陳化成把小船用吊索放下去，還有另個都沒來得及上船呢，衝鋒號的左側甲板炮開火了，廣勝號上碎片亂飛，搖搖晃晃的主桅杆也終於落了下來！
「千載難逢的機會！左舷對敵，敵艦被廣勝號掛住了，轉不了向！」
鎮濤號上，葉明初興奮的一揮手，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的二副已經狂吼了起來！
確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衝鋒號現在是六十度斜著的，而且一時間還不好轉向，鎮濤號完全可以在它後半部分的位置，直接把船體橫過來。
這樣鎮濤號可以全炮開火，而衝鋒號只有三分之二的火炮，能打得着鎮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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