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無可言說的悲慘

第476章 無可言說的悲慘

沙灘河邊,戰鬥還在繼續,清軍眼見援軍不斷過來,士氣頓時大振,而白蓮教軍則逐漸不支。

「吹號!」王聰兒忽地站起身來大喝一聲,黃草樑上頓時響起了嗚嗚的牛角聲!

「撤!」

「撤了!撤了!」

幾個一直處於最後的小頭目對望一眼,他們都得到了王聰兒的囑咐,當下大聲吆喝着往後跑去。

前面的一看後面的都跑了,本來就不大支撐得住的陣型,頓時崩潰,所有人都哭爹喊娘的往山上跑去!

而已經跟白蓮教軍打成一片的興漢鎮綠營,則跟打了雞血一樣,人人舞刀弄槍、大喊大叫的窮追不捨。

這種順風仗,可是綠營爺們的最愛,他們越追越近,前面的官兵都開始爬山了。

就在這時,山上一聲炮響,瞬間立起來幾十面旗幟,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站一塊大石頭上,她手中的寶劍一揮,密密麻麻的人群,從樹林里,灌木叢中,石頭後面站了出來!

當先的人群手拿嶄新的褐貝斯長管滑膛槍或者鋒利的大刀斧頭,身穿綠營兵一樣的棉甲,一看都是從攻破的大小州縣中搜羅的,頭上則帶着或黃或藍色的頭巾!

「嚇!嚇!嚇!」隨着三聲怪異的吼叫,這些剛站起來的漢子如猛虎下山般,朝窮追不捨的綠營兵沖了下去!

李景山腿肚子一陣抽筋,「中計了!」他絕望的大喊一聲,掉頭就往河邊跑去。

臨敵三吼!正是白蓮教精銳的標誌!李景山一跑,跟着他的綠營兵也不傻,一時間「中計了!快跑啊!」的聲音響徹河岸!

一般來說,陝南的綠營要比川北的綠營強些,至少還是知道一點戰陣之事,就比如在戰場上逃跑,也是一門學問,因為戰場一般都會擺的很大,畢竟幾萬人呆在一起,真的很不少了。

想一想就是後世的學校,幾千個學生一起做操,都是密密麻麻的很大一片,就更別提幾萬人。

所以你要是蒙頭往回跑的話,很可能導致後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還一個勁的往前沖,這樣擠到一起,誰也跑不了。

所有逃跑的第一要務,一定要大聲喊出來,得迅速讓後面的人知道怎麼回事,還有就是跑的時候一般不要都往中間擠,得向兩邊散開,因為這樣一是可以避免擁堵,二是防止衝擊自己後面列陣好的隊伍!

河灘邊的綠營兵就是如此,這些個老兵油子,個個沾親帶故,跑起來也是心有靈犀,雖然跑在最後面的,免不了要遭殃,但大部分的人都還是順利逃脫了。

李景山他們逃跑的時候,興漢鎮總兵保興剛剛渡完河,只聽聲音,他就知道自己手下這群大兵在幹什麼。

不過保興並不是很生氣,他用僅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嘀咕了一聲『一錢漢!』

「麻的,保朝廷、保聖上還是得靠我們八旗自己人!」這位滿洲鑲白旗的總兵大人心裏是有譜的。

這些綠營一錢漢不過是拿錢打仗,錢拿得足,就如三藩之時,那還是很能打的,大小金川也還說的過去,至於現在,能跟着在這陝南山溝里跑幾個月沒有逃散,他保興就很滿足了!

「他麻的,都給老子往兩邊跑,誰敢沖軍陣,就地正法!鳥槍手上前,給我打死這些教匪!」

保興揮着腰刀大聲的下着命令,他本人就是玩鳥槍出身的,所以興漢鎮的鳥槍手在陝甘綠營里都是有名的。

不過這位也算久經戰陣的鑲白旗滿大人,還是犯了一個習慣性的錯誤,他把對面的白蓮教精銳中的精銳,當成了在甘肅鬧回亂的那群小白帽了。

結果這邊的鳥槍手剛上到前排,掌握火種的額外外委把總們還沒來的及將火種分發下去。

頭戴黃巾的白蓮教前鋒,已經到了二十步內了,保興也被逃回的亂軍和煙霧干擾了視線,一時間沒有發現!

這要怎麼打?這時候的鳥槍手可是不帶其他武器的,因為鳥槍的東西就夠多了,而且鳥槍也是沒有銃刺的,興漢鎮的綠營更沒資格用有銃刺的叉槍。

所以按規矩,他們臨敵兩發之後,是可以撤到後面去的,久而久之,清初還必須掌握一定肉搏技能的鳥槍兵,到了乾隆年間,也開始不練肉搏什麼的了,現在這種被對方衝到身前的情況,手裏的鳥槍絕對沒有木棍好使!

於是,保興沒等到他熟悉的鳥槍轟鳴聲和大團大團的煙霧,反而是他的前軍慘叫震天,鮮血四濺,失去距離的鳥槍兵們面對大刀長矛,毫無還手的能力!

一看要遭,保興也顧不得救援正在遭受屠戮的鳥槍手了,他大聲指揮着軍陣緩緩後退,企圖利用鳥槍兵爭取到的這點時間,在河邊再次結陣。

結果他太小看白蓮教精銳的衝擊力了,這些精銳跟着王聰兒轉戰上千里,不但吃穿訓練比綠營兵好的多,他們更是白蓮教的狂信徒。

結果就是保興不管怎麼指揮,始終無法結成陣型,狂奔而來白蓮教軍朝興漢鎮綠營發起了一波波的衝擊,如果不是後面就是沙灘河的話,興漢鎮這會保管已經崩潰了!

不過就算他們沒有崩潰,也無力對白蓮教軍產生什麼威脅,一場遭遇戰,結果打成了幾乎是單方面的毆打。

十六歲的周小正拿着一桿比他還高的長槍,四處游弋著,他的眼神,猶如一條尋找獵物的毒蛇般陰狠無情。

每被他找到一個無暇他顧的綠營兵,周小正就會大叫一聲,用手中的長槍,叉魚般將他的獵物捅翻!

這個才十六歲的小子,早已是白蓮教軍中小有名氣的殺人魔王,如果不是年齡小了點,他早就可以獨領一軍!

而在這個殺人魔王稱號背後,卻有着在這個時代很普遍,但又讓人無法言說的悲劇,苦大仇深,這四個字,安在他們身上是再適合不過的。

周小正一家,是標準的棚民,所謂棚民,是指那些居無定所,只能在山上搭個棚子居住的流民。

他們或是因為丟失了土地,或者為了躲避苛捐雜稅而選擇上山開荒,夢想着能開墾出一塊屬於自己的土地。

到了乾隆末年,湖北鄖陽一帶的棚民數量已經相當多了,最少是數以百萬計,而這些上山的棚民,都是各地來的流民,自然也沒有什麼宗族組織。

而在古代,沒有宗族這一層的保護,生存是非常困難的,對於我大清的差役來說,這些棚民簡直就是長在地里的莊稼!

因為在古代社會,行政力量到縣就為止了,下面多被甲長、鄉老控制,交租交稅都由他們完成。

相應的,官府的差役就很少下到鄉下去,自然也就沒法直接欺壓鄉下的鄉民!

而在鄖陽這裏就不一樣了,沒有宗族的保護,這些棚民也基本是黑戶,面對官府來的衙役根本就無力反抗,隨便來個衙役就能給這些棚民安上各種罪名,然後搶走他們本就不多糧食,甚至是妻女。

甚至當時鄖陽一帶的衙役,把知縣衙門下發的准予下鄉巡查棚民的票據稱為發財票。

不但如此,這些棚民還要受當地的木廂廠、紙廠、鐵廠等廠主的殘酷剝削,有時候勞作一整天獲得的報酬還不夠自己吃飽,就更不提家人。

在這種情況下,白蓮教迅速傳播直至起義就是順利成章的事了。

其中周小正的遭遇,在棚民中來說,是相當普遍而又典型的。

他九歲多時,礦井發生礦難,父親下礦就再也沒回來,黑心的礦主不但不撫恤,還反誣周小正父親下礦時,拿走了他好多的工具,還挖壞了他的礦井,強行收走了周小正一家本就不多的糧食作為賠償。

而下鄉收稅的衙役收不到稅,就用一根草繩,牽牲口般的牽走了周小正的姐姐。

絕望的母親想去礦主家偷點吃的給不斷喊餓的他,結果發現后被打成重傷,爬回家沒多久就去世了。

不到十歲,周小正就開始流浪,直到後來遇到了王聰兒,自那以後周小正就一直生活在白蓮教的教友家中。

在他心裏,一身白衣的王聰兒就是他的恩人,是他的母親,是他日夜思念的姐姐,而對於官府和地主鄉紳,除了恨還是恨!滔天的仇恨!

而作為先鋒的這兩千多人,經歷都跟周小正大同小異,這些跟着滿清有深仇大恨,而又悍不畏死的棚民組成的大軍,別說是興漢鎮的綠營兵,就算把北京城的前鋒營、健銳營、驍騎營拉過來都不一定擋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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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南洋1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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