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交趾、九真與日南

「抓住那個越人崽子，抓住他！」就在張有才張老爺下轄的東望區，十幾個拿着腰刀棍棒的農夫，正在追趕一個狼奔豚突的身影。

「給老子站住吧！」一個穿着灰衣的身影從斜上方猛撲了下來，一下就將這個嚎哭狂奔的身影，撲倒在了水田之中。

撲倒這個身影的人，正是張有才越來越看不懂的兒子張振方。

張有才甚至都有點怕這個兒子了，因為他身上充滿了跟縣城裏面那些穿着奇怪軍服的南洋老爺一樣的氣息。

周圍的人七手八腳的按住這個亂跑的傢伙，把他捆了起來，然後用敬畏的眼神看着張有才父子，比起他們這些一等漢、二等漢，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漢家人！

「我不是越人，我不是越人，我是漢人，我是漢人啊！」

被按住不停掙扎的，是個衣衫襤褸的半大小子，他就是那個張振方讓同學不許帶上一起去學校的李家小子。

李家到最後還是沒能拿出作為漢人的證據，全家被打成了越人，失去土地到沒什麼，因為本來李家也沒什麼土地，但失去了這個身份就不妙了，據說要被押倒升龍城殺頭。

「振方哥，我們家真的是漢人啊，我阿爸說，我們家是隴西李氏南遷到交趾的，真是漢人啊！」

李家小子看着撲倒他的張振方，大聲的哭喊了起來。

「什麼？你也配是隴西李氏子？你也配姓李？」

身邊扭住李家小子的一個壯漢怒了，他一棍杵到了李家小子的嘴上，李家小子滿嘴是血的慘叫一聲，掙扎的更加厲害了。

「看清楚！老子這樣的才是隴西李氏子，你肯定不是，你肯定是蠻人的種！」壯漢拿着還帶血的長棍，臉上一片眉飛色舞的自豪。

「我不是蠻人的種，我不是越人，我要上小武學，我不是越人！」

李家小子不顧滿嘴的鮮血在哭嚎著，一股你可以要他的命，但不能說他是越人的架勢。

到底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張振方的臉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想當漢人，你就不要再跑了，去縣城的大營里好好改造，老師說了，大王不但不會殺你們，還會給你們戴罪立功的機會的！

要當漢人，就要學會漢話，就要學會使刀放槍，南邊的中圻、南圻，甚至真臘，還有好多的蠻夷，蠻族之王阮惠也還在順化僭越稱帝，這些都要靠我們去消滅他們。

我們要把這天南，打造成真正的漢家土地，你家雖然拿不出是漢人的證據，但只要你有軍功，為漢家立了功，你們全家也會被大王認定為漢人的。」

李家小子聽了張振方的話用力的點了點頭。

「振方哥，我一定會學會漢話，學會使刀放槍的，我是漢人，我不是越人！」

張振方臉上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笑容，他看着周圍的十幾個農夫，這些人原本是他的長輩，好多小時候還教訓過不聽話的他。

但現在，都一臉羨慕和敬畏的看着他，於是張振方把聲音提高了幾度。

「當年我們祖先從中原遷徙來此，就是太善良了，沒有徹底的征服和消滅本地的蠻夷越人，還讓他們欺騙了我們，讓我們以為越人是這個國家的主人，但恰恰不是，我們漢人，漢家兒郎才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對！對！小老爺說的對！」附近的農人都大聲的附和著，連張有才都露出了憤怒的表情，這些越人蠻夷太壞了，欺騙了自己那麼久，還是葉大王好，告訴自己真相，還分了越人的土地，這天下就該是漢人的。

一看連父親都同意自己的話，張振方乾脆就在這濕漉漉的田坎上說開了，連被捆着的李家小子也亮着眼睛聽他說話。

「而在中圻、南圻，還有很多的漢人不知道這個事，也還有更多可恨的越人蠻夷在欺騙他們。

我們要去解放中圻、南圻甚至真臘的漢人，要讓中圻、南圻的越人承認他們的罪孽，交出他們強佔的我們漢人的土地！

而這個使命就要我們這些漢兒和想當漢兒的好漢子去完成！

去重新建立交趾、九真、日南三郡，而不是越人蠻子稱的什麼北圻、中圻和南圻！」

張振方越說越是激昂，這些觀點都是他從小武學的老師那裏批發來的。

這種類似的言論在整個北越越來越有市場了，很多出身被劃為漢家人和漢人的都相信，北圻、中圻、南圻是越人的稱呼，真正的北圻應該叫交趾、中圻是九真、南圻是日南。

還有些信得深的，跑到義安省宜祿縣宜春區的王勃墓地及祠廟，搞了一場規模相當大的祭祀活動，用祭祀王勃來宣稱自己是漢人。

滕王閣序更是一時間洛陽紙貴，還有腦洞大開的當場表示，他祖先就是王勃父親王福疇在交趾娶的小妾之子，就差有當場把王勃認作祖先的了。

真真是群魔亂舞啊！

有跟王勃攀親戚的，還連蠻族之王的稱呼都出來了，不知道阮惠有沒有三刀破敵的功力？

而有認王勃的，自然那什麼隴西李氏、琅琊王氏、江州義門陳等等漢人望族之後，也雨後春筍般的冒了出來！

這邊田坎上，張振方說的口乾舌燥的，但興緻不減，張有才聽了兒子的話，一下就從坐着的大石頭上跳了下來。

「對！收了他們的土地，收了那些蠻子偷的我們漢人的土地！」一提到土地，張有才一下就來精神了。

「還有他們的宅子！」拿着棍棒的李姓壯漢羨慕的看了一眼張有才，他也想要一套大宅子。

「還要搶了他們的閨女媳婦！」一個滿臉疙瘩，二十三四了還沒娶上媳婦的丑漢，興奮的嚎叫了一聲。

「哈哈哈哈！」一群已經被認定為漢家人和一等漢的農人，嘻嘻哈哈的押著李家小子往回走去。

而就在僅僅隔着幾十公里的興安省快州府東安縣金水溪，情況就有所不同了。

一家被認定為明鄉人的家庭，四口人全部在夜裏被殺了，在他們的屍體被發現的鄉兵入殮之後，一個穿着少尉軍服的第二團軍官走了過來，他眼神冷冽的掃過被抓來的幾十個農夫。

「給你們半炷香的時候，自己說出是誰殺了他們全家，不然，金水溪邊，雞犬不留！」

這種類似的情況，正在北越的每個縣，每個鄉、區、坊、社發生著。

積累了數百年的北越民間仇恨，如同火山一樣的爆發了！

但在這個爆發的背後，一些身影若隱若現，也還浮現出了一定的規律，那就是漢人吃香、越人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