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晚安，姐姐
她淚落如雨地抱住自己的弟弟，哭着說道：「是，我會害怕、會迷惘，有時候急了會覺得你是個麻煩、也曾生過要放棄你的心思。但這些比起讓你離開我，都不算什麼了。我們是相依為命的姐弟，你於我是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你的……」
這些年雅言都是為了這個弟弟而活的，縱然有時候也會不甘，可若是有人將弟弟從她的生活中硬生生剝離走，那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些什麼了。
奚梧注視着抱在一起情真意切的姐弟，眼中一片寒霜。他的指尖蓄起了靈力，已經準備着要強行滅殺那不明物了。
顏白低低嘆氣。
奚梧的做法談不上錯，某種程度上他代表的還是正義一方。
但此情此景，搞得他就像是個要拆散別人姐弟的大壞蛋了。
懸於空中的每一支小箭散發着寒芒，進一步逼近著姐弟二人。
「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速速讓開，否則動手過程中要是誤傷了你，概不負責。」
飛人具有很大的行動許可權，在清理不明物和罪惡火種過程中，要是有普通人強行干預和阻撓，那誤傷了也不必受到追究和懲處。
「不要傷害我姐姐！」男孩兒大喊了一聲。
「那你就像個男人一樣自己走出來，你姐姐保護了你這些年，你應該不至於還要躲到她的身後吧。」奚梧嘲諷道。
男孩兒黑幽幽的眼珠悲傷地看向緊緊抱住他、死也要護住他的人，輕輕動了動嘴唇，留下了一句話——
「姐姐，再見了。」
伴隨着這句話，男孩兒指尖一彈，雅言便昏過去了。
男孩兒操縱着自己的能力，將雅言重新送回到了床上，還勾勾食指，被子便緩緩蓋到了雅言的身上。
這是他最後一次使用能力，過去的這幾年裏，他不知道多少次用這個能力為她蓋被子，關掉忘關的枱燈。
這個能力他運用得得心應手，除了有個粗心大意的姐姐，還是因為在那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裏，在姐姐不在家的日子裏他只能百無聊賴地驅使着眼前能見到的每一個小事物。
如果換成別的小孩子，肯定會孤單到要發瘋吧。
可是，只要一想到姐姐快回來了，那他便願意乖乖地等。
不讓她擔心，也不給她添麻煩。
謝謝你，讓我知道了被一個人全心愛護的滋味。
我從一出生，內里便是空洞的，腦海里也是一片空白。你使勁逗我笑的那張臉，一開始於我也並未有什麼不同，但漸漸也是這張臉在我空洞的內心有了顏色。
我不知道什麼是不明物。
我只想努力去感知你對我的好，想喊你「姐姐」，想要讓你多誇誇我……
當我有了這樣的意願之後，原本一無所知的我真的變聰明了，你和爸爸媽媽都很開心。
真好啊，那我還想要更多。
可是，為什麼呢？
我變聰明了，我也很乖很聽話，為什麼你卻開始怕我了，就連家裏也容不下我了……
但沒關係的，這顆空洞的內心已然由姐姐的愛填滿。
只要我在一天，姐姐就無法過上自由快樂的生活。
我不想要姐姐在深夜裏哭泣了，也不想你再為我顛沛流離。從今以後，你就只為自己而活吧。
「晚安，姐姐。」
小男孩張開雙臂，任由那些箭矢將自己貫穿。
當光茫散盡，房間恢復了寂靜，只有一顆亮晶晶的晶石飛到了奚梧的掌心。
顏白嘆息。
這世間最可貴的便是真情，即便是無生命無感知的不明物，進化后照樣可以擁有赤誠的感情。
只是，她雖有心，卻也不知道要如何成全他們。
雅言弟弟只是一塊天外晶石，他今日所擁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吸收別人生命精華而來的。若要維繫，那就需要不斷有人供養，而且還要保證這股力量不會被別人所利用。
而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們的存在，本來就是有心人故意為之。
所以顏白哪怕再感動於這姐弟真情，終究無法去做些什麼。
想必奚梧的內心也是如此。
「她要怎麼辦？」這個她，說的自然是雅言。
「前輩，你有辦法讓她遺忘了這些事嗎？」無論奚梧表現得怎麼心狠，這一刻才暴露了他真實的內心。
顏白卻是說道：「我可以做到，但我不能這麼做。」
「為什麼？」奚梧不解，「前輩不也希望她能好好的，以後可以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選擇記得，還是忘記，那不該是我們替她決定的。」這個結局固然悲傷，但如果她手一揮，就剝奪了她心中最珍視的一段情，那她太殘忍也太自以為是了。
「前輩，你說你是個織夢師。織夢，本身就是欺騙人的，你當初為何要掌握這樣的能力？」
既然她都擁有了這樣的能力，那現在又為何拒絕他的提議。
這兩者在奚梧看來，並未有什麼區別。
都是同樣的自作主張，同樣的又期望別人能開心一些。
「不，不管你信還是不信，但我成為織夢師的初衷，是為了給那些身處絕望中的人帶來一絲希望。排遣他們的悲傷，哪怕是一點點。」
「帶來希望……排遣悲傷么……」奚梧喃喃著。
「這個氣息！」顏白忽然機警了起來，她充分調動着自己的感知，確認著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有沒有出錯。
「前輩怎麼了？」
「奇怪，雅言弟弟本身是一塊晶石，但我卻在空氣里感知到了他一縷殘存的意識……」
「殘存的意識？他是不明物，哪來的意識？」
「不明物有了人的感情，那在消亡后殘存了一縷人的意識也並不奇怪。」顏白本身就是團意識體，知道殘存意識雖弱，只要機緣得當，有朝一日也是可以換另一種方式存活的。
現在她還不具備這樣的能力，但要是收集他的意識，將他帶回到時空站，找葉色幫忙，他日也將他培養成一個小執行官也並非不可能。
只要他還活着，總有機會來報答他姐姐這輩子對他的關懷之情。
而這對於雅言來說，雖然渺茫，卻未必不是一個希望。
只要有一點點希望，相信雅言就能找到好好生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