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長夜中的光亮
「小白，放下他們，茹戀肯定也不希望你在這裏殺了他們。」
茹戀，這兩個字眼讓顏白的動作驀地一頓，她愣愣回頭，看着桌上那個盛放着茹戀人頭的木匣子。
她感覺到茹戀正在看着她，在對她微笑。
「過來，小白——」
傾城察覺到小白神智混亂了，連忙蹲下身，用茹戀的口吻和神情對小白伸出了手。
小白果然心動，一步步朝着傾城走去。
勒緊那兩人的黑氣鬆了下來，逃掉一命的兩人拚命咳嗽著，望着顏白這小魔星模樣，都顧不得放上兩句狠話便逃走了。
而終於抵達傾城面前的小白，小手抓住了她的。
兩串淚珠撲簌簌掉落：「茹戀姐姐，你回來好不好，小白真的好想你啊……」
傾城心中一痛。
她抱住了小白，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接納這孩子。
被「茹戀姐姐」抱住的小白，因為透支使用力量，渾身乏力昏了過去。
傾城親自抱着小顏白上了樓，將她放入了茹戀房間內的床榻上。
今日發生了太多事，茹戀的死，還有顏白的異狀，包括將軍府那邊有可能的行動，每一件都讓傾城疲於應對。
龍清河得知了碧玉軒發生的事情，匆匆趕了過來。
外出辦事的利吾，晚上也回到了樓內。
他們已經從傾城口中聽到了事情的全盤始末，對茹戀的死也十分難過。
「都是我害了茹戀姑娘！」龍清河重重捶了一下桌子，眼裏滿是自責。
「公子，每一個加入落英的人，他的生命都不再屬於自己，也都做好了隨時為組織犧牲的準備。我相信茹戀答應執行這樁任務時，就做好了為公子而死的覺悟。」
傾城確實是個了不得的女子，她將太多悲傷全部埋在心底，始終踐行着自己所認為最正確的事情。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正這時，一道清越的琴曲響起。空靈澄凈，哀婉傷感中又蘊含着一股說不出的動人心魄的力量。
正是茹戀平日最喜愛的琴曲《雪日離夢》。
「茹戀？」
「不，公子，是小白。」
從茹戀離開后，小白便日復一日奏響這首琴曲，等待着茹戀歸來。
如今茹戀回來了，卻再不是原來模樣。
「小白……」
「說來慚愧，傾城一直以為那孩子是個涼薄之人，待她再好她也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但今日看到茹戀的人頭，那孩子比我們都還要傷心崩潰。」
小白確實表現得又呆又愣，也不愛說話。總是默默跟在茹戀身後，做着她沉默的小尾巴。
有些人說小白就是個小白痴，腦子從小就是壞的。
但茹戀堅稱不是這樣，她告訴他們：小白很懂事的，摸摸她的頭她會害羞臉紅。晚上給她講故事，她會用小手拉住她不讓她離去。她要是陪她一起睡，小傢伙還會拱在她懷裏、暖烘烘可貼心了。
當小白晚上做噩夢，夢醒之後怎麼也不敢入睡時，就用濕漉漉眼睛看着她，指著自己腦袋說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傾城便又幫她揉着腦袋，給她呼呼，說不疼了。然後就抱着她，給她說故事、說外面的世界，直到小白再次睡着。
茹戀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也沒有姐妹。
但碧玉軒的大家，就是她的親人。小白，是她打心眼裏當作妹妹疼的。
冥冥中，當小白從這個世界醒來，茹戀第一個牽住她的手時，羈絆便已經種下了。
「你之前說她差點殺了司徒忌的兩個屬下？」利吾站在窗前，手杵着他的大劍，深邃的眸子在這個悲傷的夜晚越發冷凝灰暗。
「啊，這事太不可思議了。我們當時都在場，忍着怒氣沒有動手，小白卻一眨眼間閃到了那兩人的身前。全身佈滿黑氣，抬抬手，那兩人便無力反抗。要不是我喊出茹戀的名字，她已經殺了他們了。」
「只是抬抬手，沒有武器？」
傾城很確定地搖頭，「沒有，但她身上的黑氣，似乎可以隨她操縱。而且小白當時的氣勢十分攝人，一點都不像是她平時呆愣的樣子，反倒像是……」
「像是什麼？」利吾追問。
「就像是個殺人如麻的小惡魔。」
「小白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明明查探過她身上並無絲毫內力，也沒有練就什麼奇特的毒功。」割耀也很不解，當日可就是他從冬日長街將小白給抱回來的。
那時候她身體無比虛弱，宛如要死了一般。
但其實想想，一個小女孩在那樣的嚴冬赤着腳行走，最後還能活着，本身就是件費解的事情。
「不管她是誰，我只要知道她是碧玉軒中人就行。」傾城道。
「傾城姑娘，你就不怕小白她某日失控，傷害了你們？」割耀卻是有些擔心。
「我相信在小白的內心深處，是把這兒當成了家的，她不會對家人不利。」
在那樣情緒激動的時候，小白僅憑着茹戀這兩個字就願意停手，傾城願意相信這孩子。
「她也許會恨我們。」是他們讓茹戀去執行這麼危險的任務，沒有保住她的性命。
「她確實該恨我們。」接話的是龍清河，他長長嘆了口氣，「為了這個腐朽的國家，已經有太多人失去性命。我有時候也在想，我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
「你後悔了？」利吾銳利的眼眸掃了過來。
這傢伙，可別忘了之前是怎麼和他說的。
「不，有些事情既然決定了要做，那就絕不能後悔。何況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也不是我一個人說停就能停止得了的。你們將身家性命和理想都寄諸在我身上，我哪能這麼軟弱。」
就算他們想停，敵人也絕不會放過他們。
權力之爭就是這樣的殘酷，一旦一方敗退，就會被逼入死路。
他們要在黑暗之中，為這個國家和百姓探索一條光明和和平之路。
茹戀是為了他們共同理想和心中信念而死的，她死的時候可能有遺憾、有不舍，但唯獨沒有後悔。
哪怕她們只是一群世人眼中卑微的以賣藝為身的女子，但她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長夜中，也散發出屬於自己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