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1章 以肉眼納神血

常小旗道：「我是不會走的。」

那人急道：「姑娘，此人極其愚笨，妄想以肉身抵禦九天玄火，你快跟我離去，方可保命。」

誰知春芽也是搖了搖頭，說：「我就跟着常爺。」

這可給那人看懵了，遲疑片刻之後，長嘆一聲，轉頭下山去了。常小旗小聲問道：「他認識你父親？」

春芽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沒什麼印象，但是家父生前交友滿天下，也正因名聲太大，所以遭人覬覦，最終落了個家破人亡，不過家父從小教育我，他的棋譜我爛熟於心，故而才能在圍棋上戰勝他。」

怪不得啊，常小旗起初就覺得春芽跟那幫女子不一樣，那是骨子裏自帶的氣質和修養，沒想到在這裏派上用場。常小旗問道：「他下棋很厲害嗎？」

春芽搖了搖頭，說：「不厲害，但是很怪。」

「什麼很怪？」

「他像是在胡亂走的，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我就按照家父遺留下來的棋譜所走，很輕鬆就贏了，之所以我們下了這麼久，全程都是他在思考如何落棋，我倒並未在意這些。」

聽春芽這麼說，常小旗覺得很怪，再次朝着棋盤看去的時候，猛然間覺得不對勁，那人手持黑子，春芽執白子，看似春芽贏了，但對於一個不懂圍棋的人來說，春芽的棋看起來很亂，而那人的棋看起來卻像是一個圖案，常小旗皺着眉頭看了半天，恍然大悟。

棋盤上，黑子所留下來的圖案，像極了一個眼球。

圍棋下着下着，竟然能下到這種程度？常小旗雖然不會圍棋，但基本規則還是懂的，這個人你要說他不懂，他確實知道規矩，你要說他懂，他這一盤棋純粹就是亂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常小旗覺得，在這通天神樹之下，遇上此人，絕非常事。

就在此時，九天之上一聲驚雷，劃破了虛空，那血雲越來越紅，漩渦越來越大，不多時整個天穹都被染紅，且血雲越壓越低，眼看就要下起這場火雨了。

常小旗忙說：「春芽，你快走，離開這片區域，待在海上應該就沒事了，等我拿到了鳳凰血，我立馬去找你。」

春芽道：「我不走，我就跟着常爺，是生是死我都無怨無悔。」

常小旗不是那種婆婆媽媽，沒完沒了的人，眼看春芽如此之堅定，當即點了點頭，抬頭望去，萬千星光戛然落下，一滴一滴的火焰，如同蓮花的花瓣，從血雲之中降落，且速度之快，如天外流星。

頭上的樹葉在遇到火雨的瞬間，轟的一聲燃起大火，火雨落在石頭上，頃刻將石頭燒的通紅，常小旗一看，立馬將春芽攬入懷中，居高臨下的環抱着春芽，將春芽整個人擋在身下。

嗖！

一滴火雨落在常小旗的脊背上。

「啊！」常小旗猛然爆吼，那火雨落入脊背上的瞬間，燒穿了衣服，燒焦了他的皮肉。

嗖！

第二滴火雨落在常小旗的頭皮上。

轟的一下，常小旗的頭皮燃燒起火焰，頭髮瞬間被燒掉，頭皮上如同萬千鋼針在往大腦裏邊刺去。

但這一次常小旗咬緊了牙關，一聲不吭！

第三滴火雨還未落下，此刻漫山遍野儘是火光，整個山野都瀰漫起了滔天火焰，常小旗置身火海之中，死死的抱着身下的春芽，他不知道自己的後背已經被燒焦，皮肉已經僵硬，但這僅僅是開端。

接下來的瞬間，無數火雨傾盆而下，常小旗的痛吼回蕩在天穹山崖，春芽在常小旗懷中淚流滿面，道：「常爺，常爺……」

「別動！」常小旗爆吼一聲，瞪大了眼球，他想起那人離開時所說的話，這火雨就是鳳凰血，落在地上便成火焰，可自己別說收集了，一方面要保護春芽，渾身疼的已經不是自己的身軀了，這比當初鑽入深海巨妖脊椎骨里更疼，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的疼痛，常小旗感覺自己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被烈焰所灼燒，火焰直接從心臟深處竄了出來，由內而外燒遍全身，連呼吸間，口鼻中都是噴吐的火焰！

整個山崖中的東西都被摧毀了，唯獨棋盤還好好的，似乎能夠抵禦烈火的攻擊，常小旗的皮肉快要被燒乾了，但他絲毫不敢鬆懈，他的雙腿像是頂天柱，落地生根，一動不動，眼看火雨越來越小，鳳凰涅槃快要完成之際，常小旗猛然瞪大了眼睛，抬頭朝着天穹上看去！

無數的火雨頃刻落下，掉入眼眶之中，常小旗爆吼一聲，他的世界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所處的黑暗世界裏都燒滿了黑色的火焰，雖然他看不見了，但他依舊感覺這個混沌的世界裏充滿著烈焰，他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不知過了多久，春芽哭着喊：「常爺，常爺，火雨停了，火雨停了，常爺……」

常小旗顫動着嘴唇，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被燒成什麼樣了，但他總算保護住了春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在火雨之中，他的皮肉早就被燒掉了，是魔童的骨骼強行幫他撐在原地，是魔童的骨骼，讓他頂住了這一場世人不可能頂得住的涅槃血雨。

聽聞身旁傳來一陣腳步聲，常小旗警覺道：「誰？」

魔童的聲音從耳邊響起，道：「常爺，你這是何苦呢，救得了春芽，你便救不了小藍，救得了小藍，你就要捨棄春芽，那個棋痴，是許多年前我安排他在這裏的，就是不想讓你有任何的牽掛。」

常小旗感覺自己的皮肉正在緩緩的恢復，他雖然疼的受不了，但他還是咧開嘴角，輕聲笑道：「我常小旗，被人利用了一輩子，在計謀上從來沒成功過，全是被別人所設計，在這方面可以說失敗了無數次，但這一次，我覺得我成功了。」

「我不但抱住了春芽，我也得到了鳳凰血，魔童，你送我回去吧，我這就回去救小藍。」

魔童怔道：「火雨來臨之時，你從頭到尾都沒動過，你怎麼收集的鳳凰血？」

常小旗哈哈大笑，指著自己緊閉的雙眼，道：「我就是用這兩顆眼球，收集的鳳凰血！」

春芽渾身一顫，差點蹲坐在地上，魔童也是瞪大了眼睛，驚恐道：「常爺，你竟然用雙眼去接涅槃火雨？！」

「對，雖然我的雙眼瞎了，但我此刻眼皮緊閉，那兩滴鳳凰血就在我的眼皮之下，只要我睜開眼睛，小藍就能得救！快送我回去。」

不知魔童怎麼做的，常小旗再一次感受到了天旋地轉，是這種熟悉的感覺，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軀又被無限的拉長，被拉成各種奇形怪狀，最後頭暈目眩的感覺消失時，他跌落在了地上。

身旁響起魔童的聲音，道：「常爺，你可以睜眼了，我來救小藍。」

常小旗緩緩的睜開眼皮，一滴血淚落下，魔童拿在手心中，便成一粒晶瑩的血鑽，正欲放入張海藍的口中，常小旗道：「能不能把我送到一個沒人的地方？」

「為什麼？」魔童問道。

「我不想讓一個女人，這餘下一生都來照顧一個瞎子，那對她來說是個累贅，把我送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吧，我這一生，足矣。」

魔童沉默了許久，大概有三分鐘左右，常小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甚至常小旗猜測魔童好像突然走了，他問道：「你還在嗎？」

魔童似乎是下定了決心，輕聲說：「你先躺下休息吧，小藍蘇醒之後，我會來處理這件事的。」

「不要讓她看見我這個樣子，好嗎？」常小旗小聲說。

「嗯。」魔童點了點頭。

常小旗睡著了，夢裏他回溯自己這一生，有悲催的時刻，有高光的時刻，曾經追一個不起眼的女孩就被人家嘲笑，曾經又名震京津冀，成為圈內口耳相傳的常爺，曾經跋山涉水走遍名山大川，如今又窩在這個黑暗的空間里等待死去。

常小旗忽然咧開了嘴角，喃喃自語道：「這一生，痛快！」

夢裏，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發香，那是他第一次摟着張海藍入睡時所聞到的香味，在他的內心深處，他堅信那是世界上最香的氣味，想着想着，他笑着搖了搖頭，可能眼睛瞎了之後，最開始都會出現幻覺吧。

然而就在此時，忽然一句熟悉的話語在耳邊傳來，「常爺，你給我起來！」那股熟悉的發香忽然竄入鼻孔，常小旗驚的連忙想逃竄，但那人卻死死的抱着他，笑着哭着說：「常爺，魔童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我了，魔童讓我看到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這一生能遇到你這樣的男人，我死而無憾，但是現在，我很生氣。」

「小藍，我……我……」常小旗手足無措，一直想躲避，一個昔日的王者，是永遠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常小旗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如今的他，是個瞎子，可他逃避不了了。

張海藍說：「常爺，我想問問你，春芽連命都可以不要，你為什麼不帶她回來？」

常小旗不言。

張海藍又說：「你是不是想讓我一輩子都活的內疚？我告訴你，春芽從今天起就是我的好姐妹。」

「啊？春芽……來了嗎？」常小旗有些詫異。

身旁忽然響起春芽略微害羞的聲音，她小聲說：「常爺，我……我……」

魔童笑道：「我把春芽帶回來了，技術性上來說這壓根不是難事，原則性上來說，我頭一次，也應該是最後一次，為常爺破戒。」

常小旗不知該說什麼，張海藍又說：「還有啊，4號也是我的姐妹，以後我們三個在一起，你誰也別想欺負，我以前什麼都聽你的，我以後也什麼都聽你的，但是這件事，你必須聽我的。」

常小旗緊皺眉頭，道：「不是吧？4號也在。」

「4號為了救我，差點被你二叔活活打死，我不管，這一輩子你要是不對4號好，你看我揍不揍你！」張海藍向來是個乖巧的人，但她猛然看到了那麼多的畫面，她是女人，她懂女人，她無論如何，都要讓4號和春芽帶回到這個家裏。

常小旗重重的嘆了口氣，略微咬着牙說：「魔童，你我之間說好之事，你為何不講信譽！」

不但張海藍找到了眼瞎的自己，還把春芽和4號全都帶來了，常小旗容忍不了如今這麼落魄的自己，那個昔日曾經站在海洋上，在風暴雷電中單挑巨眼海怪的常爺，此刻成了瞎子，他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這般模樣！

魔童輕聲說道：「常爺，睜開眼睛。」

「看看吧，這一生不是終結，只是開始。」

「常爺，嘗試着睜開眼睛看看吧。」

常小旗緩緩的睜開眼皮，在他置身的這個黑暗空間中，一縷曙光照射而入，如混沌初開，天地之間的第一抹光芒……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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