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以後我等你
鄉下的夜色很美,蛙叫聲一片。
荷塘里的荷花已經閉合了,花苞高高支著,祝長樂想,明兒早上的荷塘一定很好看。
正是吃蓮子的季節,不知道家裏的熟了沒有,師父有吃到今年最新鮮的蓮子嗎?往年她在家的時候她們會采一堆蓮蓬掰著吃,特別嫩,特別甜。
走走停停,嘴裏不忘和見到的人說笑,腦子裏混沌著東想西想,她就慢慢的走着,不那麼想回家,卻必須回家。
以前每次玩完回家都會有個人在吊床上,在亭子裏,在假山上,又或者就在院牆上等着她,現在等她的那個人沒了,她知道自己應該快點回家,可她又那麼抵觸回家。
離家越近,祝長樂越慌,會不會,師父會不會又在哪個位置邊喝酒邊等她?
對,有可能的,這麼想着她腳步快了起來。
跑着跑着她又停了下來,蹲下來伏在膝蓋上片刻,騙自己不好,她想,沒有師父了,她要長大一點兒了,以前師父保護的人她都要保護的。
她不能再哭了。
對,她要代替師父成為蘭草她們的主心骨。
抬頭看了看天,使勁眨眼睛把眼淚眨回去,她站起來繼續往家趕。
到能看到院牆的地方她還是忍不住每個地方都掃了一遍,沒有,可門口有個身影。
祝長樂瞬間心跳加速,跑了兩步又停下來慢慢的走,會是師父嗎?會是吧,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樣,師父會等着她,今天也一樣吧。
可她知道不是。
師父從不穿白。
那人迎了上來,高大的身材被月色拉長,走到長樂面前時將她整個都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裏。
「回來了。」
「以前都是師父等我。」祝長樂抬頭看着他,聲音哽咽,眼淚卻含在眼裏忍住了沒流下來。
秋離點點頭,拉住她的手帶她回家。
以後,我等你。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走在月色下,在他們身後拖得長長的影子合為一體糾纏得難捨難分。
送到房間門口秋離便沒再進去,男子此時已不宜再入鍾凝眉的房間了。
秋離叮囑她,「你需得吃些東西。」
祝長樂點點頭,她不吃不喝除了讓人着急一點用都沒有,她會多吃的,吃了才有精神陪師父。
「小姐。」
鳳姑從屋裏出來,看到秋離立刻向他拜了下去,「多謝秋公子一路上的妥當安排,鳳尾拜謝。」
秋離示意她起身,「舉手之勞,無需如此。」
可這舉手之勞對她和小姐來說卻是及時雨,聽蘭草說小姐在最後時刻趕到給主子送了終,這是大恩。
祝長樂也想起來了,正要說話就被秋離率先開口堵了回去,「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先去忙吧,鳳姑,你給她喝些湯,之前怕是喝的寡酒。」
「是。」
祝長樂也就不再多言進了屋,有些事本也不必掛在嘴上,記在心裏便是。
靈堂已經佈置好了,智清大師算好的移靈時辰還沒到,房間里燃上了香燭紙錢,蘭草幾人也趁著主子身體還柔軟時給換上了她們親手做的壽衣,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面上甚至還給描了眉抹了胭脂。
祝長樂跪在床邊趴在那看了許久,「師父真好看,比溫仙姑好看多了。」
蘭草在一邊折元寶,聞言抬頭看了小姐一眼,啞聲道:「知道您去了落花谷我還和主子笑您會不會燒了溫仙姑的仙子居,您小的時候就立志要做這事,主子說您不會,家人在身邊您定會以家人的安全為重,主子說您本就是去落花谷借力,哪裏會再給自己招個對付不了的敵人,主子了解您,說打不過的您不會去主動招惹,除非是身邊帶了幫手。」
「我都打不過了幹嘛要去找打,我還拐了她一個得力管事跑路呢,還把斷龍闕拐到雲北去了,師父有沒有誇我?」
蘭草笑,「主子說您終於不是武夫了,是有點腦子的武夫。」
祝長樂手指去勾了勾師父的手指,還有一點點溫軟,只是不會回應她了。
又有點想哭的祝長樂在心裏用力提醒自己:說過的,不能再哭了!都要做別人主心骨的人怎麼能動不動就哭!
眨眨眼,又眨眨眼,拚命把眼淚眨回去,祝長樂勾著師父的手指頭不放。
鳳姑端著食盤過來,「小姐,您吃點墊墊。」
都是素菜,連湯都是豆腐開的,祝長樂逼着自己把湯全部喝完,又吃了兩碗飯。
她要有力氣。
等小姐吃完,蘭草方問,「蔡老可有說什麼?」
「什麼都沒多說,但是我覺得他起疑了。」
蘭草點點頭,「主子有交待,等她下葬后請您放出她閉關的消息,到時會由我們輪流坐關掩飾,若有人問起就說主子功法有突破的跡象,誰問您都說不知即可。」
「以師父的功力再突破是什麼樣沒人知道,所以閉關時間的長短也沒人能說清楚是不是?」
「是。」蘭草擦了擦手,起身到小姐身後解開她的頭髮輕輕按了按頭皮,然後將頭髮梳順了在後邊鬆鬆束著垂在身後。
「主子說此地多數人對你的善意,皆建立在和他們身後的勢力沒有利益相爭的前提下,對這些人不可盡信,也不可不信。」
「童爺爺也不可信嗎?那我是不是也要瞞着腚腚和小瓶蓋嗎?」
「主子說這事需得由您自己決定,這些人里有人受過她的恩惠,有人得過她的提點,但是她不能保證有多少人會記住。」
祝長樂低頭繞着手指,「蔡爺爺也不可?」
「蔡老的事我知道一些。」蘭草坐回去,「他年輕時被人陷害以至眾叛親離,之後又遭追殺,是主子救了他,後來他報了仇就來了此地居住,我能確定的是他身後沒有勢力牽扯,多年來一直獨來獨往,至於是不是信任他,仍得由您自己決定。」
祝長樂看向床上的人,師父你看,沒有了你就什麼都要我自己去決定。如果你在,我根本不用去想他們是不是值得信任,我盡可以信任他們,反正有你在,你都能替我找回場子的。
現在不可以了。
現在,她都得自己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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