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雲北之殤(1)

第一百三十五章 雲北之殤(1)

祝茂年看她那樣為人父的喜愛根本遮掩不住,他示意其他人站起來,轉回坐回自己位置。

有皂隸搬了椅子過來給幾兄妹坐下。

在家人面前祝長樂自在慣了,也不覺得這時候要顧忌什麼,她可是功臣!哼,功臣有特權!這麼一想她倍有底氣的拖着椅子坐到了爹爹身邊,還要靠着書案,因為這樣才能離得更近。

沒有人可以拒絕這樣的親近,祝茂年也不能,不過該說的場面話還是要說,「小女慣來嬌氣長不大,諸位大人就當看不見她。」

「長樂確實性子活潑,說她嬌氣下官卻不覺得。」羅定笑,「沒有哪個嬌氣的人能練出這一身的功夫,我手下那些大男人不過練了這幾日都扛不住,說到這事,叔父要向長樂陪個不是。」

剛坐下的羅定重又站起來朝着祝長樂鄭重一楫,「你教給那四十八人的身法功夫他們都被我逼着教給了另外千餘人。」

「我知道呀!」祝長樂笑眯眯的,「叔父您看我多會偷懶,只要教會四十八個人就多出來一堆徒弟。」

便是心裏有所準備,這個答案仍然是眾人沒想到的,她既不裝作不知此事,又給足了羅定體面,這不是善良就能做到的事。

「讓他們先練著,過兩天我可要檢查的,他們都知道我家鳳姑有一條鞭子抽人很疼的吧。」祝長樂手放到書桌上撐著頭,「叔父,他們會聽我的吧?」

「聽,當然聽,不聽就用鞭子抽他們。」羅定溫軟的語氣讓祝長望低頭掩住笑,他家么妹兒就有這讓誰都不知不覺就心軟的本事。

有了祝長樂這番話,氛圍又是一松,羅定都有了一種藏着揶着實在多餘的感覺。

做為一個一藏二十餘年為雲北謀算的人,他自是足夠聰明,也足夠謹慎,在激蕩的心情平復下來后又怎會看不出來祝長樂的意圖,再看向祝長樂時眼神就多了分複雜,可對上她帶笑的眼睛這分複雜又似是被消融了,並且自然而然的就回了她一個笑臉。

羅定不得不承認,他仍然小看了祝長樂,哪怕做為一個女人來說他已將之看得夠高,可仍是低了。

心思百轉千回,時間上卻不過須臾。

羅定似嘲似笑的道:「雲北情況太複雜,年月又太久,一時之間我都不知從何說起,就先說一說我們這些人吧。」

祝茂年點點頭,「羅大人請。」

羅定端起茶盞,低頭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蓄著鬍鬚的男人已經不再年輕了。

「羅家曾是雲北大族,家中買賣甚多,其中就有一個幾代傳下來的酒坊。雲北能種兩季,不缺糧食,用糧食釀酒並不少見,羅家的酒坊也是如此。那時候雲北絕對稱得上富足,直到五十七年前浪人突然入侵。大皖多年未有戰事,雲北偏安一隅更是安生,措手不及之下戍邊的將士就去了一小半,守衛也死傷慘重。祖父聯合本地大族出人出力出錢幫忙守城,這樣才險險守住了。吃了這一次虧後有了準備,漸漸的水匪再來時才扛住了。那時候興州府還會派兵增援,但是浪人就像天生就生活在水裏一樣,入了水就找不到蹤影,我們的船隻又被悉數破壞,一直處於被動,不知他們什麼時候會來。戍邊的將士們也越來越厲害,如果一直是這樣雲北是扛得住的,可當有第二股破壞力量加入時雲北就難了。」

羅定仰頭笑了笑,「一開始他們不是同一個時間來,幾次都沒能上得了岸后他們聯手了,那次死傷也很大,可這麼多年下來雲北的男人幾乎個個都可以當兵用了,雖然已經攔不住他們上岸,但是對方損失也同樣不小,我們為了守家,他們為了生存,都不可能退,這一僵持又是好幾年。這幾年裏雲北的人還是要生活的。我父親羅英是家中獨子,被祖父嚴加教導耳提面命,祖父當時身體已經不好,有意讓他早日掌家,在十七歲時父親就娶了自小定親的方氏女為妻,十八歲當家,沒多久祖父就故去了。」

「他也沒讓祖父失望,有勇有謀,有膽有識,當時的戍邊將軍極為賞識他,允他自由出入軍中,在當時已經是相當于軍師的存在。那時候他才二十齣頭,誰都言他將來必定成就不凡,後來他無意中發現菾菜可釀酒後讓他的聲望更上一層樓。雖然雲北能種兩季糧食,可被水匪禍禍這些年,當時已經不允許再用糧食釀酒,並且那時候的雲北因為戰亂反倒比以往要團結許多,父親決定羅家所種菾菜只佔釀酒所需的四分之一,剩下的都從百姓手中收購,並且價錢還要比以往高上一成,雖然沒有將釀酒方子公開,可這已經極為有效的反哺了當地百姓,所有人都稱他仁義。」

羅定喝了口茶緩了緩,繼續道:「他和我娘雖然是指腹為婚,可我娘既長相百里挑一,掌家又厲害,將家裏打理的妥妥噹噹,兩人的感情素來好,真正讓他們傷心的只有一樁事,在我之前有個哥哥兩歲時夭折了,娘傷心之下傷了身體,又過了近兩年才懷上我,雖然仍有水匪之禍,可羅家卻更上一層樓,夫人又診出喜脈,父親的意氣風發可以想像,可當時有多喜之後就有多悲。」

羅定看向沒了笑容的祝長樂,之後看向祝茂年,「在我娘懷胎七個半月的時候,浪人和水寇和以往一樣齊至,眾人也和以往一樣防守,誰也沒料到他們人數翻倍,力量翻倍,並且全是用的最好的彎刀,戍邊將士的配刀不堪一擊,那一役,戍邊將士幾乎全部陣亡,守衛幾乎死盡,羅家被屠,我父親被殺,萬幸我娘當時因為肚子不舒服被送到醫館,後來沒來得及回去保住了命,當然,不止我父親被殺。」

羅定站了起來,從屋裏坐着的官員一一指過,然後指向門外小廣場上席地而座的近百人。

「那一役中這些人皆有血仇,或父母叔伯,兄弟姐妹,或祖父母娘舅姑姑死在那一戰里,這些人,都是我這些年一一淘選留下來的。」羅定眼眶發紅,眼底有恨,「若是死在賊人手中,再不甘也只能認,可若是被信任的自己人在背後捅了刀子,我要如何甘心?無辜死去的那許多人又如何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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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女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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