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凜冬（29）
當激動的情緒漸漸冷靜下來后，葉楓和張芷晴都有些不敢看向對方，兩人紅著臉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彷彿之前的相擁而泣並不存在。
「不對勁兒。」
「沒錯，你也感覺到了？」
「嗯。」張芷晴點點頭，「在這本小說中發生的情節，和現實世界中發生的情況並不完全一致。」
「沒錯，如果這本相當於是吳一涵自白書中的內容都是真實可靠的話，有一點就與我們設想的完全不一樣，他沒有同伴，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的。」
「但是這在邏輯上是說不通的。」張芷晴皺起眉頭，「燒死鄭成龍一家的人一定不是吳一涵，他擁有不在場證明，除非那家餐館的老闆和服務生都是吳一涵的同夥，在故意說謊包庇他。」
「不可能，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太低了。」葉楓搖搖頭，「那些證人沒有必要因為這種事情說謊。」
「也是，也就是說，其實吳一涵是有一名同夥的，但他不是死在這名同夥的手上，因為他說自己是自殺。」
「沒錯，吳一涵的死亡本就顯得毫無邏輯可言，他那間房子是一個完全的密室，至今警方也沒有破解開為什麼那間密室中會有吳一涵的屍體，無論如何，在那間房間中都沒有發現其他人留下的痕迹，而事實的情況可能不是兇手徹底的清楚了房間中自己的痕迹，而是因為他完全不需要這樣做，因為發現他的痕迹才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如果吳一涵是自殺的話，他當然不需要去整理犯罪現場，他只需要整理他自己就夠了。」
「沒錯，這也能解釋的通為什麼他需要利用到定時器，吳一涵想要偽裝出自己被殺害的假象，為了迷惑警方的視線。」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葉楓說，「吳一涵這樣的行為有什麼目的嗎？他如果想要死的話，完全沒有必要利用這樣的手段，這隻會讓他的死亡變得更加的費勁兒而已，他在文章中表現出來的疲憊感是我們有目共睹的，所以說，他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目的。」
「吳一涵被殺這件事情出來后，誰的收益是最大的呢？」張芷晴問，「很簡單的一個邏輯，睡的受益最大，誰就是與這件事情關聯最大的人。」
兩個人陷入了沉思，有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出來一個人的名字：「陳明」
「沒錯，就是他。」葉楓激動的說，「吳一涵的死訊傳出來后，陳明是殺人兇手的嫌疑就直線下降了，而且他也是在這個消息傳出來后，才開始和警方進行溝通的，在此之前，這個人一句話不說，對，一定是這樣的，陳明他在說謊，他才不是被吳一涵脅迫的人，他是吳一涵的幫手。」
「等等，葉楓，你的意思是說，鄭成龍一家的死是因為——」
「沒錯，很有可能。」葉楓陰沉着臉點點頭，「不是吳一涵放的火，而是另一個人放的火，你還記得么？陳明其實承認了他當時就在龍潭村，他的說法是當時吳一涵把鎖在了租來的一輛車裏，但是沒有人能夠證明他的說法就是事實，如果當時他並沒有被鎖在車裏，而是在山坡上往那棟小屋裏投擲燃燒彈呢？」
「該死，如果你的設想是正確的話，陳明就是殺人兇手！」
「當然，他其實有這個動機，不是嗎？」葉楓說，「吳一涵為了愛情而選擇復仇，而自己的女兒慘死，這更加能夠成為一個絕望的老男人選擇復仇的理由，設想一下，這件事情如果發生在其他的父親的身上，他們也一定想要親手把那些與自己女兒有關的人都殺掉，只不過有些人只是想想罷了，而陳明真的去這樣做了。」
「沒錯，每個人都會想為了自己最愛的人的死去報仇...」
「你怎麼了？芷晴，你的臉色看起來很難看。」葉楓注視着張芷晴臉上表情的變化，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很清楚張芷晴剛才說那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過於認真了，實在是有些可怕。
葉楓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對張芷晴一無所知，對於他身為教授的父母的離世，他也一無所知，他只知道張芷晴獨自一個人住在一棟大房子中，看似幸福自由，但是實則是什麼樣子的，他根本無從設想。
他愛這個女人，毫無疑問，但是他並不了解這個女人，同樣毫無疑問。
可笑，就像是張芷晴了解過你一樣。葉楓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沒錯，每個人都是一座孤島，而作為孤島上唯一的產物，那種叫做『寂寞』的黑色鮮花，是唯一的，也是最無聊的產物。
該死，葉楓搖了搖頭，試圖把注意力集中在案情上。
「芷晴，如果我們分析的和實際情況相吻合的話，陳明這個人我們絕對不能夠忽視，他很有可能手上有三條人命在。」
「可是我們手中沒有任何的證據啊。」張芷晴說，「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我們的推論罷了，你能用你的想法去逮捕陳明嗎？現在所有的人可都站在他的一邊。」
「沒錯。」
當事情被報道后，大眾輿論都站在了陳明這一方，對他的遭遇無比的同情。在這場長達兩年的罪孽殺戮之中，他不僅失去女兒，還被迫成為了共犯——事實上情況可能完全相反——所有受到所有人的同情看上去就顯得如此的正常了。
對於他的刑罰，幾乎所有的輿論都在表示反對，沒錯他的確是做了一些違法的事情，但是那並不是他的本意，是被兇殘的犯罪分子強迫的。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很有可能完全相反，與事實有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轉。毫無疑問，吳一涵成功了，他不僅完成了復仇，還把陳明從復仇的泥潭中拯救了出來，他用自己的死亡，為陳明洗去了身上的罪孽，把他塑造成一位悲劇色彩十足的可憐人。
陳明可憐嗎？
當然，他年過半百經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的人間慘劇。
但是他無辜嗎？
並不。
在吳一涵復仇的道路上，或許陳明起到了關鍵性的輔助作用。僅僅靠吳一涵一個人的力量，他真的能完成這一連串的殺人復仇計劃嗎？
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如果是兩個心懷憤怒的男人攜手並進的話，的確是可以造成這樣的局面的。吳一涵縱使他有三頭六臂，他也需要一個能夠配合他，幫助他的助手。
而陳明，無疑是最佳之選，甚至是他唯一的選擇。
吳一涵能夠去向其他人求救嗎？
當然不行，他不可能把發生在陳可欣身上的慘劇告訴第二個人，這樣他的復仇計劃就會被迫戛然而止，那些人永遠也不會受到懲罰，或許他們或受到良心上的譴責，但僅僅是這樣，不是吳一涵想要的。
他想要這些人，那些客車上冷漠的乘客付出更多的代價，生命的代價。
所以他如果想要找到一名幫手的話，陳明是他唯一的選擇。他可以把發生的事情告訴陳明，然後看陳明的選擇。陳明作為陳可欣的父親，他有這個資格去選擇該選擇什麼樣的道路，是吳一涵堅持的殺戮，還是換另一種方式來為陳可欣伸張正義。
毫無疑問，從結果上看，陳明選擇了吳一涵的方式。這對一名絕望的父親而言，並不是不能理解，正相反，如果陳明所讓我們放棄這些報仇的念頭，去迎接新的生活吧。如果他說出這樣的話來的話，葉楓反而會覺得不可理喻。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面對自己愛的人的時候，沒有人會因為他人的生活，而放棄自己的生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就是這樣的道理，只不過有些人更真實一些，他們毫無顧忌的把內心的真實想法表露出來，而有些人則是假惺惺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但背地裏做的還是那些事情。
陳明選擇了吳一涵的方式，所以他成為了一名手上沾染上他人鮮血的罪犯。但是他此刻卻不是這樣的身份，他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但可能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同情，他只是想要為自己的女兒討回公道。
但問題是，這一切已經完成了，所有與陳可欣的死有關聯的人都已經死亡了，陳明真的達到了他的目的了嗎？
可能是吧，從結果上看，他完成了復仇，但是所有人都離他遠去了。即使是連吳一涵也死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孤伶伶的在這個世界上徘徊。
他能找到生活下去的勇氣嗎？
想到這裏，葉楓心中一緊，他立刻翻出手機，找到了陳明的聯繫電話，他按下綠色的撥號按鍵，給陳明打去了電話。
趕緊接電話啊。
在嘟嘟聲中，葉楓的內心無比的焦急。他擔心此刻陳明已經步入和吳一涵同樣的境地中：自我毀滅。
他已經死了嗎？
很有可能，因為他似乎已經找不到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了。
就像是吳一涵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