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回憶（十三）
胸口憋悶、呼吸不暢，彷彿全天下都在一個氣泡里跟你搶稀薄的空氣，它用盡全力的將你往水裏摁。
阿傑嗆了口水，鼻子嘴巴被無盡的水流湧入，肺一下像烈火燒着了那般難受，他兩手在水面上拍打，希望柔情似水能變成鋼板鐵壁，如果攀著是堅硬的水面，總不至於還往下掉吧。
垃圾河的底部不是砂石貝類，那些爛泥連掉下的雞毛都浮不起來，何況一個人。若是哪個不會游泳的笨蛋掉下來，比如阿傑這小子，那絕大幾率是要死翹翹了。
撲通，他好似聽錯了，感覺某個活物正向自己滾來。
水鬼啊水鬼，要找替身也不該是這個時候啊。
膽小的阿傑在沒被嗆死淹死前就被嚇昏了，他的意識模糊，朦朦朧朧覺得有人拽他的胳膊往上撈，水壓在漸漸消失，有人按他的胸口和肚子，星星點的空氣湧入肺腔，有了第一口就有第二口，在他臨醒之際聽見有人說：「喂，閻王爺的地盤兒由的你瞎逛？！」剛聽完這句話，啪，右臉挨了一大耳刮子，然後，他醒了。
睜開水汪汪的眼，捂著痛呼呼的臉，小阿傑看見前幾天因為自己嘴快而得罪的殺人犯，程少卿。
這一場架，終結在一個小時后，四個男孩蹲坐在河岸上，被五六個大哥哥揍的鼻青臉腫，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打不過，那是必然的。
好在知道這垃圾河因為汛期水深，那五六人沒再逼着他們往河裏跳，怕真鬧出人命，臨走時往他們身上啐了幾口痰，邁著勝利者的驕傲步伐，況且還倒搶了不少錢，估計又是回遊戲廳打遊戲去了。
清冷空蕩的河岸上，四個男孩子中，只聽見阿傑還在抽搭哭鼻子的聲音。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就知道哭。」連城就坐在他身旁，狠狠推了一把。
「疼，嗚嗚~」阿傑哭着顫動雙肩。
「就你疼啊。」連城戳着他腦袋。
阿傑轉過臉，髒兮兮的臉上淚痕交錯，他眼下還不是一個真正的小男子漢，哭鼻子多正常，反觀身旁三人，個個跟不哭死神似的。他很迷茫，對前途和未來兩個字感到可怕，不是害怕沒有那種東西，是害怕處於那種東西之中后迷惘的沒有方向。
於是他看向葉明，這個從小到大一起進孤兒院一起逃離孤兒院的同伴。
葉明反而看向程少卿，低沉問：「我們還能跟着你嗎，我們沒有家人，只有同伴。」
阿傑眨眨小眼，一同看過去。
連城在旁勾起嘴角，面部輕鬆的仰起頭看天。
那個坐在邊側的男孩抬起星眸，終於啟唇，「聽我的？」
「嗯。」
他笑了笑，頂着青腫不算帥氣但絕對有領導范兒的臉，站起來立在微雨中，「那，跟我走吧。」
——
一年後。
小鎮福利院正門飛快跑出兩個半大小孩兒。「葉明，你等等我！」
眼見葉明在前跑的沒影兒，阿傑挎著書包嘟著嘴，小腿飛快的搗，一不留神，右側一輛轎車急剎車停下，距離他只剩一個胳膊腿的距離。
阿傑嚇著了，腦門驚了一頭的汗，這時車門打開，一個穿的人模人樣的叔叔快步走來蹲下，「小朋友沒事吧？」
「有事，差一點就死了！」阿傑揚起脖子，學着老大的氣勢，妄圖裝個小大人，「我要回去告訴我媽媽！」
此時車門打開又下來一個年輕男人，步履沉穩帶着墨鏡，走到車頭前問：「別鬧大。」
阿傑是聰明孩子，眼睛一亮，端起咪咪笑臉來，一派兒童純真的動聽聲線，與剛才的準備當個小潑皮的模樣完全不符。「叔叔我肚子餓，你給我十塊錢買麵包吃我就不告訴家裏人了。」
帶墨鏡的男人一笑，示意旁邊的手下照辦，阿傑突然得了十塊錢，自然高興的不得了，於是拍拍屁股飛快的扛著書包去追葉明了。
福利院門口來了這樣一輛名牌轎車，自然惹的旁人駐足，年輕男人走進寒酸的大門，放眼能見破損的磚牆和到處得不到正規栽培生長的亂七八糟的野樹雜花，但鎮政府有這樣一個機構，自然有主事人，年輕男人沒用多久就在一間簡陋的辦公室與院長碰面了。
「我找一個男孩，大概十多歲，叫黎少卿。」男人說着遞過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抱着一個小孩坐在腿上，畫面恬靜，但這張照片看着有些舊了。
院長拿起照片時眼神不經意的一閃，隨即遞迴去，笑道：「沒見過，我們這兒沒有叫黎少卿的男孩兒，況且一般走失兒童的年齡姓名都不準確，抱歉，我幫不上忙。」
男人盯着院長，道：「對孩子沒印象，那這個女人了，你有沒有見過？」
「沒有。」院長搖頭，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覺的捏緊。
「有人告訴我曾經見過這個女人抱着孩子站在福利院門口，你確定沒印象？」
「哦？什麼時候的事？」
「七年前。」
「那太久了，我就算見過也忘了。以前的確有人會把孩子丟在福利院門口，我見到了也會收進來，不過我的確沒見過這個女人。」院長遺憾搖頭。
男人在對面的椅子上動了動，食指與拇指輕搓，思慮了會兒，道：「如果貴院幫的上忙，我願意出資資助這家福利院。」他左右看了看，「整體翻修、置辦桌椅板凳，只要這裏的孩子需要，花多少錢都無所謂。」
「先生，您真是一位大善人。」院長臉上露出笑顏，「」這樣吧，我把本院的孩子資料拿出來，一一比照，如果覺得哪位符合您說的情況，我再帶您去認認，或是您想做血緣鑒定，那也可以。」
「多謝。」
「客氣。」
院長起身倒了杯茶放在男人面前，伶俐的開門離開。
阿傑終於追上奔跑的葉明，那時已經到達亂巷的樓房底下，二樓的窗戶前有人笑喊：「快來，豆子叫人了！」
曾經的女娃在一年之後終於會說話，阿傑進門的時候，正好看見老大在沙發上逗弄豆子，「叫哥哥。」
阿傑將書包放在地板上，飛撲過去捏女娃的臉，他們這幾個每天最愛乾的事兒就是揉搓小豆子，哈哈哈，趣味太濃，旁人不能體會。
程頌念正在廚房做飯，聽見樓下有人喊，「程家大姐，你電話。」她聽了叫喊從廚房出來，下樓，來到隔壁戶此巷唯一有電話的這家人門前，拿起電話餵了一聲，那邊飛速說着什麼，程頌念握著電話的手開始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