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難言之隱

第365章 難言之隱

不能不承認,無忌自擔任相國以來,真正是摒棄前嫌,為國操勞,兢兢業業、勵精圖治;

儘管他出將入相,手握軍、政大權,自己也明白他可以便宜行事,先斬後奏;

但他對自己一直是既坦率、又尊重,事無巨細,都儘可能做到事前請示,事後彙報;

從不擅自做主,目中無人,根本看不出半點兒有奪王位的野心;

更讓人欣慰的是無忌執政后,既因他的名望,更由於國富兵強,各國紛紛與魏交好,尊崇備致;

使自己在列國中的地位,甚至高出秦王。

再不用憂心忡忡、想方設法、用土地財寶去向秦王奴顏婢膝、討好獻媚。

讓自己真正體味到身為國王的尊貴與快樂。

正因為他嘗到了「國王」的甜頭,才更怕失掉這個寶座,也更想把這個寶座傳給子孫,世代相傳。

然而,承載寶座的基礎中卻存在一個致命的弱點:

這是弟弟拼力奮鬥的碩果,自己只是坐享其成,可怕的是弟弟又完全有收回果實的力量!

做為一個「人」,無忌就真沒有追求權力和享受的慾望?

當然,在「名譽」的束縛下,他可能不敢肆意而為,但從內心裏說,安釐王不敢絕對相信。

尤其是「平分天下」比只做「魏王」具有更強烈的誘惑力。

雖然自己從沒敢奢望過,但就是想一想,也一陣陣面紅耳熱、心跳加快。

難道無忌就真的無動於衷?

而且,秦國雖然打了敗仗,但實力仍然很強。

執政的呂不韋又狡詐多謀,絕不會因為一敗就放棄并吞天下的這個目標。

應該承認,無忌是他們實現目標的最大障礙。

但既然用刺殺的手段不能奏效,就不妨利用無忌。

先吞下一半天下,日後再尋找機會吞下無忌的那一半,也未必不是妙計。

所以他們有可能拉攏無忌。

從不講信義的秦國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甚至不通知無忌就動手把自己弄下台、擁立他也不是做不到!

增說的不無道理,無忌現在可能不好意思取代年老的哥哥,可惜增太懦弱了,根本就不是叔叔的對手。

從古至今,逼宮奪位、骨肉相殘,甚至父子為敵的悲劇數不勝數。

即使無忌不忍,他那些屬下為了攀龍附鳳成就功業,也會把自己的子孫剷除乾淨。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勿臨渴而掘井,須防患於未然。

這個「魏王」的地位,因弟弟而顯赫,卻也會因信陵而丟失。

翻來覆去想了多半夜,他對信陵君那點兒本就建立在散沙上的信任,終於動搖了。

天還沒亮就悄悄派人去請辛垣衍。

辛垣衍雖然保留着客卿的身份,還被封為「繁陽君」。

但是他表現得卻很低調,不但不參與國政,連例行的上朝站班都很少去;

他也斷絕了大部分的交遊,天天只坐在書房裏面壁靜修,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但他並不悲觀失望、意志消沉,而是像一隻蜷縮在角落裏的老貓,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地等待着。

果然,由於范雎退出朝政后似乎已被遺棄的他,又接到重新啟動的命令;

信陵君紅極一時之後,安釐王也重新想起自己。

安釐王面朝里,側卧在軟榻上,聽到稟報,只哼了一聲,沒有轉身;

辛垣衍進入卧室后也沒說話,默默地跪在榻旁,繼續等待……

過了一會兒,安釐王才轉身過來,半卧半靠地瞅著辛垣衍,又過了幾分鐘,才伸出下巴示意:

「請坐。」

還是不說話。

辛垣衍站起來,坐在榻邊一個早已備好的綉礅上,鼻觀口,口觀心,似老僧入定般,繼續等待——

每逢商議重大決策前安釐王難以下決心時,君臣二人都先演這一段默劇做準備,以調整心態。

辛垣衍仍然耐心等待。

安釐王終於長長的嘆口氣:

「辛桓先生,你我君臣相處多年,我的心事只有你最清楚。

舉國上下,我也找不出第二個可以向他傾訴肺腑之人。

所以還得麻煩先生為寡人想個妥善之策。」

辛垣衍的確是太了解他了。

每逢他想不利於人,尤其是對信陵君時,從不自己說出,而是要讓別人獻計。

這就是所謂「殺人不沾血」。

當然只能肚子裏明白,不可當面挑破,而且辛垣衍也很願效勞。

他連忙站起,躬身、拱手,略帶哽咽,以示感激:

「蒙大王以股肱待臣,雖肝腦塗地難以為報,敢不盡心竭力?

大王的事兒就是臣的事兒,何言麻煩二字,臣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安釐王招手示意他坐下,他卻仍保持着剛才那樣恭順的姿勢:

「王的心病,臣確是清楚,只因有難於啟齒之處,才感到躊躇。」

「你我君臣之間還有什麼可隱、難言之事?說吧。」

安釐王也知道他愛先賣個關子。

辛垣衍嘆口氣:

「自古道『功高震主』,何也?

有功必賞,但功高到無可封之爵,無可賜之財時,君主的心中必然不安;

做臣下的使君尚不能安心,又怎麼存立於朝廷?

所以,不得不演出『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悲劇。

這就是『勾踐復國,不容文種;長平大捷,賜死白起』的真正原因。

信陵君功高蓋世,其威已達到足以令各國君王側目而視的地步。

然而珠玉之光奪人眼目,但長久暴露則不祥。

所以展現之後就當珍藏匣中,既利於國,也利於他。

不過,若是別人,不等大王問,臣早就進言了;

而他是王弟,現在最受寵信,被您授予重權,倚為長城。

賤不逾貴,疏不間親,臣若妄進忠言,豈不有誹謗重臣,離間骨肉之嫌?」

君心難測,別看他現在口口聲聲讓你出主意,稍不合心思立馬就許變臉:

好傢夥!誹謗相國、離間國王兄弟,該當何罪?

所以辛垣衍採用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語言藝術:

剛才這些話是適用在別人身上,對於信陵君,我可什麼也沒說。

安釐王今天可沒心思玩詞令遊戲,他要解決實際問題:

「寡人並非不知骨肉情深,怎奈一國難容二主,卧榻之下怎許他人酣睡?

發展下去必定形成勢不兩立,不得不防啊!

你坐下談。」

辛垣衍重新坐下,已經摸准了安釐王的意向,也敢放心進言了:

「烈馬不配二鞍,忠臣只事一主。

做為您的臣子,自惟您馬首是瞻;

您讓他執政,我們給他鳴鑼抬轎;

既然您因他而憂慮,我們就必須為您排憂解難。

挑明了說,您現在需要清除信陵君,以保障國家的安全。」

安釐王不禁直了身子,瞪大眼睛:

「殺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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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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