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滿天星辰入夢來
這樣的一問把周大貝問倒，這三家都有山頭，幾代人整理過後，幾乎沒有陌生的密林，他們的山頭上果樹飄香，貴重木頭就很少見，周大貝還記得他爺爺那輩挖倒最後一顆好木頭，不捨得自己用，運到縣裏賣了個好價錢，此後他的爹周大珍倒是盼著挖倒的那坑再出名貴小樹苗，直到周大貝出生也沒有過，對自己山上出產名貴木頭的這想法也就死心。
沒怎麼花心思就不會懂，面對李元寶和姚福星的求知慾，來到南興就一邊倒的成為老師的周大貝冷冰冰的吐出一個字：「貴！」
李元寶和姚福星望着他高深莫測的模樣，噤若寒蟬的點腦袋，再就大受驚嚇的模樣一個字也不敢再說，其實他們掏出口袋裏的零用錢，並不比曾美味和董跳牆少。
侯三這個時候也偏面龐問林鵬：「烏木是什麼？」
「貴！」林鵬也是言簡意賅，再道：「你問我，我問誰？」侯三一樂，當幫閑十幾年的機靈抖上來，能花兩千銀子來到這商會的都不是凡人，別再說了，否則兄弟們將在這裏露怯。
屠巨山晃動着他的一對鐵球到來，和大家打了打招呼，此後魚貫而入又是十幾個人，常當一一的看了看，又把眼神飛快挪開，他不知道哪個是今晚要見的人，打心裏厭煩魯王殿下沒完沒了使喚他，常當的臉色愈發的灰白，曾美味看在眼裏，又向他推薦一道葯膳，倒不是想賺他的錢，自己在家裏就能做：「讓你商行的廚子每天燉一碗便是，吃久了就是葯。」
最後一個人走進來，坐在這裏壓根兒不跟人打招呼的幾個老頭兒也殷勤起身，招呼一聲：「文大管家到了。」
李元寶、姚福星睜大懵懂的眼睛又寫滿疑惑，周大貝恨鐵不成鋼，冬天手裏的扇子剛好用上，暗暗捅上一記：「這是晉王殿下的管家。」
「哦哦，見禮。」李元寶和姚福星屁股朝天腦袋對地，這揖深到沒邊，直到梁文坐下來也沒敢看他，這兩個在外面吃過虧，有的人最好躲遠點，說不定哈口氣都是罪。
接下來直到商會開始，這兩個緊閉嘴巴，啥也不問了，不懂的全放在心裏，免得一個不小心就衝撞到晉王府的人，周大貝大為滿意，他的位置能聞到幽香，不是烏木香也不是薰香，這是上好的頭油脂粉。
梁文坐下以後，衣裙掠地的輕聲足有一刻鐘，幸好李元寶和姚福星被震住，否則他們要是東張西望的問出處，周大貝也沒法當眾回答這是暗室有女人，而且還是官夫人，否則誰會來這種商會上閑逛。
「赤金等身佛像。」
「孩兒官窯枕。」
「蟹八件。」
曾美味和董跳牆來了精神，他們兩個從第一件古董就開始爭，其實並不信佛，特別是董跳牆，他要是信佛就不會開佛跳牆，可是只要對方只多看一眼，另一個人就咬着牙喊價，兩個乾瘦的老頭兒是本地古董商行的東家，烏紫著臉就差沒有罵出來。
這一回的蟹八件對他們的胃口，別的人聽到就不出聲，等著看他們的熱鬧。
樣品被捧出來，紅色的木盒子裏擺開吃蟹的工具，閃動白色的光澤，這是銀制的。
李元寶蠢蠢欲動狀，推一把姚福星：「看上去不到一斤銀，你我弄一套回家顯擺？」
姚福星從剛才報價格就一直在吐舌頭，他謹慎的道：「看看再說。」
侯三也心動：「表哥，成親這麼久你弟妹也瞧不上我，總說我是個混混，這銀子的不會太貴，咱們也各一套回家耍去。」
「閉嘴吧你，你先估摸著木盒子多少錢，再問這古董的價值。」林鵬沉着臉。
「哦，古董？」侯三清醒。
周大貝和他的爹頭碰著頭：「這是銀子的，我沒有看錯吧？」
「沒有，等下看什麼價格成交，就知道值錢的地方在哪裏。」
「銀子的能值多少？」
「等他們報價。」
樣品給大家傳看以後就收往裏面，曾美味和董跳牆氣定神閑的模樣，急的李元寶恨不能踢他一腳，代他出個價錢，周大珍受到兒子交待，裏面坐的有女眷，他倒不着急。
果然，一刻鐘多的鐘點過去，林忠堆笑：「十二套，工匠適才已經報過，起價三百兩一套。」
「唰唰唰......」一排舌頭伸出來，李元寶、姚福星、周大珍、侯三，還有角落裏坐着的一個年青男子。
周大貝滿意了，他的爹出糗他可以不看，李元寶和姚福星這兩個不再欺負欺負他們，過了這村沒這個店，他好笑：「我說，你們是秤嗎？秤銀子來了。」
李元寶和姚福星倒是想回幾句，由對答里興許引出好聽的典故，回家可以吹牛的典故越多越好，曾美味在這個時候沉穩的出聲，他舉起一隻手。
「五百兩，曾老闆。」
李元寶和姚福星閉嘴。
侯三實在納悶：「越老越值錢，我從去年到今年老了一歲，我怎麼就不值錢呢？」
林鵬樂道：「因為你沒老。」
這種商會人數不多，大家私下說話很少高聲，侯三的話只有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本地古董商聽到，他慢條斯理的道：「三爺，補上欠缺的就值錢了。」
「麻煩您教我怎麼補？」侯三彎下腰身。
「您吶，棺材鋪里打一棺材，什麼材質倒不用講究，只要那埋在泥里三百年不爛的就成，然後你沒事多吃點龍筋虎骨的，貴不貴的倒不用講究，只要您百年後埋在泥里三百年不爛，把你跟棺材挖出來，這就值錢的很。」
林鵬拚命的忍住笑，侯三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你怎麼罵人呢，不爛的那不成殭屍不投胎了。」
「說笑說笑呵呵，」古董商拱拱手。
林鵬拍拍侯三肩膀：「所以貴有貴的道理，兄弟，你還是當個便宜的人吧。」
「怎麼你也罵人。」侯三骨嘟起嘴。
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功夫，價格已經喊到用八百兩一套，曾美味和董跳牆互不相讓，第三個人也插進來，不時有個家人進來報價，林鵬等注意力轉向這裏時，家人剛向林忠說過話，林忠含笑宣稱：「九百兩。」
「一千二！」董跳牆果斷再加。
曾美味看看他，搖了搖頭，他放棄了，這十二套蟹八件他不要了。
侯三湊向罵他的古董商人：「教教我，你罵我一筆勾銷。」古董商人貼近他的耳朵：「我也沒有看出來。」
「啊？」侯三瞪大眼睛。
「這不奇怪，常在河邊走才濕鞋，常年打雁才被雁啄眼睛，我們對古人的了解僅僅是書本和一代一代口口相傳，有不知道的地方很正常，等著吧，董老闆既然要這個東西，他會給我們破謎底。」
侯三坐回去，和林鵬道：「這玩意兒要是值五百兩，實打實的，我.....喊它祖宗。」
「別，你的祖宗有些也是我的，你羞辱你自家的祖宗就成。」姑表兄弟林鵬堅決不答應。
家人再次走出來，青衣小帽的他身影一閃，大家都爭着看他，林忠接過他的話，笑道：「一千六百兩。」
董跳牆深吸一口氣：「祝四奶奶，咱們這樣爭沒好處吧，不如你我一家一半。」他看着一架牡丹富貴的屏風。
稍停，有個蒼老的嗓音硬邦邦：「我呸！姓董的，渠光是你的地兒，你董家本不該到王城來，小曾容得下你，我祝家客棧容不下！」
曾美味聽到這個聲音站起來，躬了躬身站在一旁。
祝四奶奶說完，就喊他：「小曾子。」
「四奶奶您說話。」曾美味恭恭敬敬的道。
「姓董的不打好主意，渠光城的生意還少嗎，他想立足王城就立足王城？姓董的也不地道，元佛寺前住持大師就是被他氣走，我家供奉多年的宏光大師是住持徒弟也就一起離開，他眼裏有我嗎？誰不知道宏光大師是代四爺替身修行，小曾子，你再這麼對他客氣，也是眼裏沒有四奶奶我，忘記你我兩家交往幾代的交情！」
「是是，四奶奶您作主，我聽您的。」曾美味性格淡泊，尊重故舊上卻從不出錯。
董跳牆原地站着沉着，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祝四奶奶又是一聲冷笑尋上他：「姓董的，殺生太多報應不好，眼裏沒人更是不行，從你來到王城我就冷眼旁觀，你也興頭的夠了，要麼你滾回去！要麼，我攆到你滾回去！」
祝四奶奶的脾氣一發而不可收拾，氣咻咻的激烈起來：「不管你出多少錢，我大你二百銀子，這東西歸我了！給我砸，砸成碎末兒看看他出高價錢到底買的是什麼！」
她的聲調越來越高，從口吻上說只怕越來越口沒遮攔，到了這裏忽然停住，嗓音頓時下了幾個檔次，強行扭轉為柔和而導致下面的嗓音尷尬枯澀：「伯夫人您看是不是，這東西可以歸我吧？」
李元寶、姚福星一個激靈坐直，齊齊看向周大貝，那意思怎麼伯夫人在呢，周大貝給他們一個大白眼兒，那意思看我眼神，你們兩個還是大傻子。
裏面不知道說了什麼，跑腿的家人又出來和董跳牆低聲商議，董跳牆面色紅一陣白一陣，嘆道：「好吧，四奶奶您是王城商人里響噹噹的一位，祝四爺去世以後，您一個人料理的客棧生意蒸蒸日上，這東西我不要了，我再把它貴的原因說出來。」
像是有一個輕聲，彷彿所有人都在這刻豎起耳朵，曾美味抿抿嘴唇也眼神凝注。
按董跳牆說的，林忠重新捧來一套銀制蟹八件的樣品，送上白色的絲制手套，董跳牆拿起一件來，端詳再端詳：「手藝真好，不過這裏面藏的東西更好。」
他擰開這一件，原來裏面是中空的，倒出十數顆光輝燦爛的小寶石。
「當年做活的匠人本是個賊，這十二一套的蟹八件是他應邀為一個大官家製造，他把人家的珠寶藏在這裏面，本來準備風聲過後再取走，後來一病不起，臨終時把這個秘密告訴服侍他的客棧小夥計，就是我的高祖，我家先開客棧，是我高祖熟悉客棧這生意，再開酒樓就是想尋找這套食具。」
脫去手套，董跳牆欠身一禮：「祝四奶奶，大財送上，這王城給我小董一個站腳的地兒，可好？」
屏風的後面半天沒有聲音，祝四奶奶重新說話時，至少圍觀的人等的極不耐煩。
「伯夫人說情，你留下吧。」
「是，多謝伯夫人，多謝四奶奶。」董跳牆縮身坐回，不用說意氣裏帶着沮喪，曾美味也好不到哪裏，他從聽到古董的來歷后就默然不語，常當離他最近，聽到他反覆喃喃：「難道我連掂分量也想不到......」
銀子和寶石的分量不同。
這裏有好一會兒無人說話，大家聽得目眩神搖，又呆若木雞，蟹八件本就是個小東西，這得把銀外殼打得分外薄，才能裝得下細小的寶石，也是這寶石足夠的小，才裝得進去。
李元寶和姚福星接近瘋狂，沒有大喊大叫，瘋狂全在眼神里，強拉着周大貝盤算開來：「咱們湊錢買一件兒，拿回縣城喊高價？」
再不然就是：「從今兒開始一天三餐在佛跳牆吃，這東家他肚子裏有貨。」
周大貝憋氣：「給我閉嘴！沒看到強龍不壓地頭蛇，祝四奶奶和美味樓才是咱們應該常去的地方。」
離侯三最近的古董商人哎喲一聲吸引全場的目光：「這是那套名為滿天星辰入夢來的頭面吧，是那上面卸下來的寶石？」
李元寶和姚福星又忙壞了：「什麼叫滿天星辰入夢來，這名兒好聽，這是什麼古記兒，您教教我們，今晚佛跳牆請客，不不，佛跳牆和美味樓各請一桌。」
古董商人笑笑：「這是前朝一套有名的首飾，這批寶石上千顆，同一個礦脈里出來，沒成大寶石而一點一點的收取，可是成色卻好，工匠們有心了，做成頭面，據說晚上戴着，像佩戴無數星辰。」
「首飾呢，首飾在哪裏，給我們開開眼。」李元寶和姚福星亂嚷。
林鵬輕笑，古董商人搖頭遺憾：「這首飾總有一百年沒有現身過，我剛入古董行當，師傅還對我提過這套首飾，嘆息他也沒有見過一眼。」
林忠靜靜等着他們說完，滿面笑容的道：「列位，下一件，滿天星辰入夢來頭面一套，缺一對耳環，一對花鈿。」
林鵬無聲嘿嘿的兩下，文家的收藏可真是豐盛，這套首飾的名稱是他親手抄在送給伯夫人的古董花名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