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裂開了

工作時候帶着個人情緒是相當要不得，尤其是服務型的職業。

看得出貝蒂很克制自己，看在她沒把情緒發在精靈寶寶身上的份上，她拿路德出氣，路德也只是選擇了退讓。

但是她拿麻衣順帶撒氣，路德就覺得有些不可理喻了，聽得出她和麻衣的矛盾關鍵在於「職業」與「愛好」。

路德覺得這其實是個很難判斷對錯的事，飼育家是個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和熱愛的行業，同時也很看重技術和經驗。正規的學術派看不起實踐出身沒有文憑和證明的愛好者在什麼行業都可能會出現，重點還是要看「愛好者」是不是經驗豐富。

這種事硬要說的話，貝蒂的行為可以理解為對精靈寶寶的關心，害怕他們因為飼育不當而出問題，出發點是好的。

但和麻衣一起工作那麼久不可能還不清楚麻衣的工作能力，如果沒那個能力麻衣憑什麼應聘進來？

在路德決定說點什麼時候，麻衣探頭進來，抱住了小太陽珊瑚，楞了一下，眼睛在路德和貝蒂之間來回掃，她敏銳的發現這兩人之間有些火藥味。

麻衣很清楚路德現在的動作意味着什麼，每次路德有些生氣時候就會盡量不和人對視，他害怕被別人的表情勾出火來，而一旦他生氣，就會變得非常冷漠刻薄。

路德低着頭自顧自地給瑪麗露和拉魯拉斯喂橘子吃，他聽到了麻衣在旁邊安撫太陽珊瑚的聲音，喘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能帶我參觀一下你們飼育屋嗎？」

路德想趕緊離開貝蒂，依照貝蒂死活要辨個對錯的性格，自己遲早要被逼着為專業好還是愛好者更好這個問題站個隊。

而路德覺得這太蠢了。

離開休息室，穿過飼育屋的孵蛋區域，麻衣拿着一串小鑰匙，打開了自己負責的那間。

這是一個大概十平米左右的房間，地面上鋪着一層薄薄的紅色毯子，毯子上是一些小玩具，旁邊還散落着一些積木，以及一個小小的蹺蹺板。

精靈孵化后的第一印象，第一次接觸其實很重要，比起冷冰冰的房子，以及被一堆人圍觀，麻衣覺得一個安靜，色調相對柔和的環境會讓這些孩子對這個世界有一種朦朧的安心感。

房間里只有兩個精靈蛋，之前還有一隻太陽珊瑚。

太陽珊瑚破殼后殘存的蛋殼依舊放在房間的角落裏。

「有些主人會有收集的愛好，他們認為保留精靈孵化后的蛋殼是一種非常有紀念意義的事，所以我們清洗乾淨蛋殼后就放在房間里等他們回來領精靈時候一起詢問是否要拿走。」

麻衣解釋著，拿起那枚棕紅色的蛋殼，放在路德手裏。

太陽珊瑚的蛋殼厚度在半指左右，至於硬度，路德沒敢用力去試，畢竟聽麻衣說，太陽珊瑚的主人可能會領走。

因為天氣熱的緣故，飼育屋的非孵化區域都開啟了冷氣，因此孵化區域相對地開着暖氣控溫。

難怪麻衣剛才一身汗，這樣的天氣悶在房間里給精靈蛋做檢查工作，記錄數據，簡直不要太難受。

一個暖黃色紋路的精靈蛋，一個淺黑色紋路的精靈蛋被毯子裹着，立在房間的中央，麻衣從外面打進來一盆水，然後趕緊把房門關上。

路德站在門邊，享受着開門時候湧進來的冷氣，和精靈們愉快地「啊」了出來。

麻衣用毛巾濕水，然後仔細地擦拭著精靈蛋。

「這是在幹嘛？」路德有些不解。

「哦，房間溫度已經設置好了，一般來說這個溫度都是最適合精靈蛋孵化的溫度，但是考慮到暖氣不能斷，房間過於乾燥，所以時不時要上點水給他們。」

聽起來很繁瑣的樣子…

擦拭完，麻衣把水盆又端了出去，放在門口外，等下次要用再端進來。

路德注意到呆河馬一直緩慢地繞着兩個精靈蛋轉圈，一搖一擺，每走一圈還要跳起來一下，跺跺腳，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音，姿勢很是滑稽，和平時的他完全不一樣。

「呆河馬這個的走路姿勢，好欠揍啊…」

路德看見呆河馬的姿勢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著名的表情，「上次我這麼走路，一晚上被打了七次。」

麻衣擦了把汗，抬起頭，從袋子拿出個橘子剝給呆河馬，看着他茫然地張合著嘴巴，麻衣笑了笑，解釋道：「其實這是個不知道有沒有用的辦法。」

「我一直都認為被寄放在飼育屋，以及孵化期間沒有精靈陪伴在他們身邊的精靈寶寶很孤獨。」

路德怔住了。

「說出來，別笑我啊。」麻衣看到了路德臉上的表情，接着說道，「試想一下，你剛有意識時候，四周一片漆黑，什麼聲音沒有，你開始想要掙脫開束縛自己的東西，結果發現四周非常堅硬，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這樣的嘗試會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是他們的力量太小了，小到我們都無法察覺的地步，而且他們積蓄力量發起的每次破殼行動往往還會因為飼育他的人不在身邊而被忽視掉。」

「學術界有個統計數據，成功孵化的精靈蛋在八成左右，有兩成，是死蛋。他們沒有資格看到這個世界就在蛋殼裏靜悄悄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話題出人意料的有些沉重，想來也是，孵化成功率怎麼可能是百分之百，相對於這個世界龐大的精靈數量來看，兩成死蛋其實已經是一個非常恐怖的數字。

「總得有人陪陪他們吧。雖然學術界說還在蛋殼裏的精靈寶寶其實自身能力都還很一般，很難聽清外界的聲音，但是萬一呢…」

「萬一有一隻聽見了，他總會獲得一些勇氣，他總會知道有人在陪着他吧。撐過最難熬的那段時間，撐到最後可以聆聽這個外界聲音，親眼看看這個世界的那瞬間吧。」

能殺死精靈的孤獨嗎？

路德沉默了一會，把手裏的精靈蛋小心翼翼地遞給吉利蛋拿着，然後鼓起了掌，他覺得唯有這樣才能對得起麻衣的付出。

每個人的飼育方法都不一樣，各有優劣，除開傳統的數據，剩下的本就是各自的經驗談，通過大量的實踐，他們最終會形成一門新的流派和學問。

路德不懂飼育家圈子裏是否會覺得麻衣的做法可笑，但路德不覺得這好笑，這是對生命的敬畏與熱愛，能笑出來的估計沒資格做飼育家。

看到路德使勁地鼓掌，麻衣臉紅通通的，借口給路德和精靈們弄點飲料，把文件整理好放到一邊，閃身出了房間。

路德蹲到兩個精靈蛋邊上，拿着自己的精靈蛋來回比對。

路德伸手摸了摸淺黑色外殼的精靈蛋，他發現這個精靈蛋的紋路有一種水墨畫的感覺，很是迷人，這讓他有些情不自禁。

「咔…」

路德愣了。

路德撫摸的位置，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