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兩個不懂愛的人

夾竹桃和奇藍在樹林里對峙著。

遭遇奇藍的時候，夾竹桃有些發懵，還是九尾率先反應過來，用噴射火焰試圖干擾巨翅飛魚的逃遁。

精靈數量是夾竹桃的劣勢，她只有三隻精靈，面對奇藍使用的棄子戰術無可奈何，明知道被拋棄的精靈依舊義無反顧地為奇藍拖延著夾竹桃的時間。

夾竹桃的王牌大針蜂在樹林里發揮了強悍的戰鬥力，劍舞之後連續打敗奇藍的精靈，這才讓夾竹桃追上了奇藍。

巨翅飛魚龐大的身軀成為了累贅，空曠地帶能夠快速甩開夾竹桃，但是樹林里，茂密的樹木枝杈不斷干擾着他，這也是騎行着九尾的夾竹桃始終沒有跟丟奇藍的原因之一。

大針蜂的十字切命中了狼狽的巨翅飛魚，在剮蹭了幾次樹木之後，奇藍和巨翅飛魚一起摔到了地面上。

「我能聞到，就是這個味道…你和他身上有一樣的味道，這麼多年了，我終於找到了。」

這場有些漫長的追逐戰沒有消磨掉夾竹桃的精力，似乎讓她變得相當興奮，她捂著臉，咧著嘴，笑得有些癲狂。

奇藍收回了沒有辦法戰鬥的巨翅飛魚，看了一眼四周，確認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我想你應該認識我。」

「印象深刻，國際刑警安全部副部長，我們的手下敗將。」

「我在你身上可感受不到勝利者的餘裕，讓我看看，褲腿破破爛爛，褲子上都是擦痕，身上還有碎石渣，頭上都是粉塵，您的西服一定牌子不錯，可惜了，好大一個口子。不過你以後也用不上這麼好看的衣服了。」

鬼斯通和九尾分開向兩邊警戒，夾竹桃和這些人交手好幾次，她很清楚，這群人有多狡猾，必須時刻警惕。

明明是在這種危局當中，奇藍卻仍然保持着笑容。

「我想我們可以做個交易。」

「當然可以，不過是在我把你丟進監獄之後。」

夾竹桃的笑容很陰森，她看向奇藍的眼神里有着毫不掩飾的恨意。

如果不是知道眼前的人對於了解增幅裝置事件有多重要，她會毫不猶豫地在這裏先痛毆奇藍一頓。

奇藍的老邁，讓她忍住了內心的衝動。

不是因為善良，而是害怕奇藍的身體撐不住發瘋后，失去理智的自己一頓打。

她有太多東西想要知道，奇藍的出現是她這些年最靠近真相的一次。

「萬事萬物都有價碼。」奇藍並沒有放棄勸誘。

「包括命？」

「當然。」

奇藍輕飄飄的兩個字讓夾竹桃壓下去的怒火一下子涌了上來，強忍着，夾竹桃問：「如果我要你的巨翅飛魚呢？」

巨翅飛魚的精靈球被奇藍毫不猶豫地丟了過來，這隻用盡全部力量帶他逃跑的精靈成為了談判桌上的第一個籌碼。

「這應該能體現我的誠意。」

夾竹桃俯下身，拿起那顆粘著些許泥土的精靈球。

明明輕飄飄的，此刻夾竹桃卻感覺自己抓着的是一個鉛球。

「他很信任你，你不會覺得後悔嗎？」

「信任，忠誠不過是無聊的文藝附屬品，你讀過歷史嗎？有多少君王會對臣子談信任和忠誠，那事臣子自我安慰而給自己製造的幻覺。這個世界的精靈總數是人類人口總和的數倍，人類就是這個世界的君王。」

夾竹桃把巨翅飛魚的精靈球塞到腹部的小口袋裏，面無表情地看向奇藍，這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依舊在說着他的觀點。

「君王需要的是完美的統治，強絕的力量下，忠誠要多少就會有多少，他並不是不可替代品。」

「巨翅飛魚還不夠。」夾竹桃搖搖頭。

「我展示了我的誠意，你的呢？」

「我似乎沒有說你的誠意足夠吧。」

「那這個誠意如何，」奇藍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個名字，「萬年青。」

夾竹桃全身觸電一樣顫抖了一下，那個名字彷彿打開了一扇門，夾竹桃的腦海里不斷的有回憶飛出，覆蓋了眼前的現實，彷彿那個男人來到了自己身邊。

腹部開始隱隱作痛，夾竹桃的眼睛睜得很大，全身肌肉緊繃着，握成拳的手咔咔作響。

夾竹桃一直故作的鎮定與沉着被這個名字撕了個粉碎。

「看來你很滿意這個誠意。」

夾竹桃的反應奇藍全部看在眼裏。

「看來他混得不錯啊。」

「在組織里他混到了和我差不多的級別，不過這都多虧你啊，如果沒有你，估計他還沒有那麼高的名氣。」

奇藍嘖嘖的兩聲，接着說：「當年他回到組織里，和大家說自己把安全部一個很有前途的女孩搞定了，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女孩被她背叛時候流露出的驚愕，還有難以置信。當聽說你出院成為安全部副部長后，萬年青的名氣達到了頂點，因為人人都知道他和你的精彩故事。」

「沒辦法，那個女孩太傻，明明在國際刑警里天天和各種罪犯打交道，還那麼天真，真活該啊。」

烏雲不知何時聚集了起來，天空一下變成了鉛灰色，陰沉沉的。

對水汽很敏感的夾竹桃知道這是暴雨的前奏，樹林里已經颳起了風，不少精靈開始四處奔跑，找地方躲雨。

「他回到你們組織里還用萬年青這個代號嗎？」夾竹桃把目光從烏雲上移開。

「名字意義不大，聽說你們國際刑警一生有三個名字，進入前的真名，進入后的代號，退休時代表新生的名字。我們沒有那麼多花哨的名字，代號就足夠了，而且萬年青這個代號是他名氣的象徵，就跟你叫夾竹桃一樣。」

「那我送給他的精靈如何了？」

「都挺好的，將來你可能會遇見他們。」

夾竹桃對於萬年青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但是熱戀時候自己幫他撫養的三隻精靈寶寶卻讓她很在意，是自己的愚蠢，導致他們去了那個人的手裏。

「我可以把萬年青的消息和蹤跡告訴你。」

沒有雷聲，瓢潑的大雨毫無預兆的從天空中傾瀉而下。

被淋濕的九尾忍不住抖動着身子，把身子上的水珠甩出去，一旁的大針蜂，一臉難受地看着九尾，沒有別的原因，水珠全飛他身上了。

雨越來越大，大針蜂收攏的翅膀也被淋透了，揮動起來很是無力，九尾只好把自己的尾巴豎起來，給大針蜂找了個臨時避雨的地方。

夾竹桃的沉默讓兩人之間陷入了詭異的氣氛中，奇藍隨時注意著夾竹桃的行動，擔心着夾竹桃暴起。

「你不可能出賣他。」

「你問出這句話不就代表着，你覺得有可能嗎？」

奇藍看了一眼夾竹桃，雨水在她臉上流淌，看不到表情，繼續說道：「我進了監獄，你又能拿萬年青如何？你得到消息只會是在參與執法的過程中，那是你想要的報仇嗎？」

「我們可是沒有死刑的。」

奇藍輕飄飄的話讓夾竹桃抬起了頭，眼睛裏是徹骨的冰寒。

談判就是知道自己有什麼，而對方想要什麼。

奇藍知道夾竹桃不可能拒絕這個誘惑，她太執著於復仇了。

他研究過夾竹桃這幾年的行為，很清楚的知道這是一個被複仇支配了一切的女人，那個被傷害得千瘡百孔的靈魂渴望的東西是這個世界法律不能給她的。

這也是卡露乃不讓路德過多接觸夾竹桃的原因。

夾竹桃對於每個精靈都是那麼溫柔，她願意為在她家附近活動的精靈準備好一星期的糧食，願意拿出自己的工資給當地精靈收留所捐款，她可以省吃儉用只為了買合適自己精靈使用的藥劑和器材。

然而對人，夾竹桃顯得很陌生。

她似乎已經學不會怎麼愛一個人了。

她可以和你打趣，會和你笑着互動，但是內心深處卻從未讓喜歡這個詞佔據主導地位，彷彿她笑，她說話，都是一個正常的社交本能。

這一點奇藍也差不多，長期的精靈實驗把他身為人最美好的部分剝離了出來，他自以為對路德的關愛其實都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舉動。

進入了父親的角色，卻演成了鄰家的長輩。

兩個不會愛別人的人，在此刻有着一種精神上的共鳴。

「告訴我他的行蹤，我可以放你走。」

夾竹桃咬着牙，輕聲開口。

「我怎麼相信你的保證是真的？」

「我又怎麼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

許久，奇藍淡淡地開口：「你沒得選擇，我們都無法相信對方，你只能選擇相信我給你的是真的信息，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我不喜歡他。他消失了，對我是好事。」

夾竹桃心跳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她知道自己在做出一個什麼抉擇。

把奇藍帶回去，毫無疑問，自己的復仇就成了奢望，聯盟即使抓到萬年青，也不會允許自己完成復仇。

終生監禁，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個笑話。

他毀了多少人的一生，因他受傷，退出國際刑警的人，無辜被牽連的局外人，還有自己支離破碎的人生。

一個終生監禁，好吃好喝的在監獄了等死就算是懲罰？

夾竹桃的眼淚和雨水一起流淌了下來。

憑什麼！

「我答應你，如果我得不到想要的東西，相信我…」

「狠話就別說了，你沒得選不是嗎？」奇藍打斷了她。

驚雷炸響，夾竹桃和奇藍已經沒法隔着雨幕聽清對方的話。

夾竹桃腳步沉重地往奇藍身邊走去，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理智告訴自己，可以在得知答案后迅速把奇藍抓住，但是九尾和大針蜂全身濕漉漉的，在雨天追擊和戰鬥能力都極差，而奇藍拿出了另一個精靈球，那是另一隻巨翅飛魚。

巨翅飛魚在奇藍的指揮下在半空中盤旋，夾竹桃知道了奇藍想要表達的東西，那是巨翅飛魚的特性，悠遊自如。

下雨時速度提升。

夾竹桃的三隻精靈都不擅雨天追擊和作戰，只養三隻精靈的弊端凸顯。

夾竹桃苦笑，如果當年自己沒有看錯人，自己也會有時間養更多的精靈吧。

夾竹桃只有一次機會，拿到答案的瞬間出手。

面對面，奇藍聲音像是被暴躁的雨點壓下去一般，耳邊聽到的只有嗡鳴。

很快夾竹桃意識到了那不是嗡鳴，腹部的那股熟悉的劇痛再次傳來，紅色的斑點被雨水洗刷著流向泥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