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破碎的面具

路德這次沒有帶上麻衣，麻衣只知道路德要回去處理一些瑣事，很快就能回來。

天蒙蒙亮時候路德就和夾竹桃出發了，快要中午時候才回到雙葉鎮，而卡露乃和希羅娜早就已經在路邊的站台等候了。

「介紹一下，這位是阿渡，關都地區的冠軍。」

路德這才注意到旁邊這位一頭紅髮的猛男，互相握過手之後，路德發現這次陣容空前強大。

其實這也是夾竹桃要求的，她不想用國際刑警的人來配合，冠軍的可信度遠不是現在國際刑警內部能比的。

「山梨博士研究所的精靈也在附近散開了，我們的精靈負責在其中引導他們構築包圍圈。」

沒人覺得這麼大的陣勢不對，和研究增幅裝置的組織已經交鋒過好幾次了，吃虧最大的夾竹桃甚至差點賠上了命。現在好不容易有了線索，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單單為了這個可能，就值得這麼做。

「路德，你知道你的任務吧。」

卡露乃看向了路德。

「昨晚我睡前發了短訊告訴奇藍院長，在旅行過程中順便去了趟陽心市舊居，在暗格里找到了一份父母留下的文件。因為內容很奇怪，所以想拿回來給他看看。」

所有人訝異地看向路德，原本的計劃是讓路德說自己回到以前父母的房子裏有所感觸，回來和奇藍詢問一下父母的往事，以此打開缺口，但是路德似乎不喜歡這個說法，改動了劇本。

「由他發揮吧，他才是這件事的主角，我反正是相信路德的判斷的。」

卡露乃的話算是認可了路德的做法。

「注意安全，你要面對的，可能不再是你熟悉的那個奇藍。」

希羅娜叮囑道。

夾竹桃把系著透明絲線的一個戒指拿給了路德，路德茫然地在她的幫助下戴在手上，絲線的另一頭有一個小巧的機關，直接連接精靈球的按鈕。

錄音筆也被夾竹桃塞進路德的上衣口袋。

「燃岩攻擊你時候用的同款，我正好也會做，觸發方法你在燃岩那見過，我就不說了。提醒你一句，實在不行，保命要緊，殺掉他也沒關係。」

「夾竹桃，不要把你那些想法灌輸給路德，他和你可不一樣！還有，殺掉他，我們怎麼繼續發掘增幅裝置事件？」

卡露乃冷冰冰的警告讓夾竹桃聳聳肩：「我給你男朋友提醒哎，你這都要吼我？線索什麼的，他在這裏住了二十幾年，難道他就不和自己的組織聯繫？要線索，這個療養院就是最大的線索，只要繼續深挖下去，不怕找不到。」

懶得理會卡露乃和夾竹桃兩個人，阿渡把一個精靈球塞給了路德，讓他把絲線和機關係在這個精靈球上。

「路上聽說過你的能力，不過你的精靈可能沒有面對過這樣的場面，我家這隻經驗更豐富一些。」

路德拿着裝着快龍的精靈球，忍不住說了聲謝謝。

這是阿渡的看家精靈之一，視阿渡對於快龍的羈絆，這個之一甚至可以去掉。

訓練師的王牌精靈輕易不外借。

路德一步一步靠近離開兩個多月的療養院，眼前熟悉的場景卻讓他有種難以言喻的陌生感。

他的腦海里記憶翻滾，他能記得自己沒有恐懼症時在樹底下玩耍，看見精靈還忍不住去擁抱。

能看到自己拿着香甜的花蜜餵給已經變成尼多王和尼多蘭的尼多力諾和尼多蘭，也能看到不遠處幾棵樹上群居的大針蜂好奇的注意著自己。

曾經的同事們好奇的看着去而復返的自己，好奇心促使靠過來問自己發生了什麼，路德努力保持着微笑，敷衍地回答了幾句，直奔奇藍院長的辦公室。

「進來。」

路德推開房門像是打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

剛來到這個世界時候還沒有發現，現在卻感到異常的明顯。

奇藍的辦公室充滿了一種老舊，腐朽的不協調感，和裝修精緻的療養院截然不同。

積灰的書本滿滿地塞在書架上，那架不知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的鐘依舊沒有被奇藍修好，堆疊在角落的報紙和雜誌已經泛黃。

直到這個時候路德才發現，奇藍辦公室窗外的爬山虎已經快要擠進窗戶里，而奇藍沒有要管的意思。

「我以為你會回來得更晚一些。」奇藍的笑容很和煦，就如記憶力自己看到的每一次一模一樣。

路德隔着辦公桌坐下。

「您在信息里看起來很急的樣子，我當然不能拖拖拉拉的。」

路德覺得自己真的有表演的天賦，語氣，語速，都如以前一樣。

奇藍還是掛着那個熟悉的笑容，路德終於看明白了，他只有這樣一個笑容，就像是以前自己看見過的那些職業式的假笑。

文件袋被路德從背包中拿出來，奇藍微眯的雙眼裏流露出了奇異的光，路德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他臉上轉瞬即逝的狂喜，不動聲色地把卡露乃給自己的文件放在膝蓋上。

「我在陽心市的舊居看到了不少父母以前的生活痕迹，他們離開時候我還小…我似乎從未聽您說起過他們，你們應該亦師亦友才對吧，能和我說說他們的事嗎？」

「難得你有這個閑心，真不知道你在舊居里看到了什麼。」奇藍說，「你想知道你父母的什麼呢？」

「學生時代，出去旅行那麼久，我發現旅行派雖然有邂逅和冒險，卻沒有學院派的那種積澱和基礎，我爸媽…他們在學校的故事很精彩吧？」

奇藍臉上的笑容終於換成了別的，蒼老的面容上褶皺都擠在了一塊，他哈哈大笑，過了一會才擦着眼淚回答道。

「和你想得相反，他們過着很枯燥的生活。」

「他們在大學里互相結識，戀愛，然而他們約會的方式就只是找個實驗室互相驗證自己的觀點和想法，他們戀愛到結婚，都沒有認真的為對方挑選過一件禮物。就連婚禮也草率到不行，因為先有了你，所以他們才趕緊結婚。」

「兩邊家裏人過世得早，婚禮只有幾個同年級的學長，同系的朋友，指導教授拉爾菲和我參與。」

「你父親送給你母親的第一件禮物是冰雪龍，你猜猜那隻冰雪龍怎麼來的？」

路德搖頭。

「那是拉爾菲教授在卡洛斯的朋友執行化石復活后特意給拉爾菲教授送來的，他轉手送給了你母親當禮物。現在你懂了吧，你的父母在學院其實遠談不上有什麼精彩的生活。」

路德笑了，這還不夠嗎？

也許在奇藍眼中，幸福的標準就像是雲霧一樣縹緲吧。

「他們在學院裏研究什麼？」

「精靈進化，變異。不算冷門的學科，山梨博士進修時候也是研究的進化。你父母很有才華，拉爾菲教授說他們遲早可以成為彩虹大學研究學派里的領袖，這一點我身為拉爾菲教授的助手也非常贊同。」

「你無法想像他們天馬行空的想法和靈光一閃的大膽推測，他們寫出的論文非常驚艷，拉爾菲教授為了保護他們，特地毀掉了那份論文。」

奇藍的目光緊盯着路德，路德舉起了膝蓋上的那份文件。

「你說的，是這份文件？精靈進化可調控性裝置實驗報告。」

奇藍聽到這個名字愣了，臉上的笑容逐漸被一種肉眼可見的渴望所佔據。

「我從未聽過這個名字，我可以肯定，那不是你父母的論文內容。你父母的第一份論文是發現了干涉精靈進化的可能性，以及精靈能力增幅裝置的製造可行性。」

「那我手上的這份…」

「毫無疑問是你父母在畢業后，在世界各地奔波時候留下的傑作！」

路德把文件放在桌子上，遞給了奇藍。

奇藍伸手想要接過去時，卻發現路德緊緊地按在文件上，沒有鬆手。

「我想問院長一個問題，你對我的父母…是什麼看法？」

奇藍定住了，深深地看着路德，許久，反問：「你見過天才嗎？」

「希羅娜算不算？」

「你知道希羅娜被一些訓練家稱之為什麼嗎？」

路德緩緩搖頭。

「夢想粉碎機。」奇藍冷笑了一聲，「在她的統治下，無人能夠超越。無數人安慰自己，只要努力就能夠超越她，到頭來，付出了百倍，千倍努力的他們，登上那個舞台，瞬間就被希羅娜輕鬆碾壓。」

「在外人看來，她是無可匹敵的神話，令人艷羨的標桿，榮耀，鮮花，掌聲，全部屬於她，至於在她陰影覆蓋下的人…誰會注意到他們？」

「你的父母自從進入彩虹大學那天就被研究進化命題的拉爾菲看好，所有的歡呼，鼓勵，榮譽都屬於他們，如果不是因為那份鋒芒過露的論文…他們將會是彩虹大學進化學派的翹楚。」

路德鬆了手，奇藍拿過文件，小心翼翼地拆開。

一整沓檔案被他放在桌面上時，他看向路德的眼神里只剩下了驚愕，以及…冰冷。

很少見到奇藍的臉上出現這樣的情緒，那個偽裝性十足的笑容剝落的瞬間，路德終於看到了奇藍真實的那一面。

「奇藍院長，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這麼稱呼您了。」路德身子前傾，冷冰冰的目光直刺奇藍的雙目，「現在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