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二章 荏苒
「今日修行完畢了吧？來，我來替你將包頭巾換上。」
蓮步踏入小屋，見林奇正巧緩緩睜眼，火兒將竹籃擱下，行至他身後雙腿跪伏，小心翼翼將他包頭巾揭下。
往昔的黝黑長發已不再，一束束花白飄散落下，讓她芳心一陣酸楚心疼。
「不必着急，待死亡奧義圓滿且禁制破除，自然會恢復，僅是這段時日難看些而已。」
火兒雖在他面前從未真情流露，但林奇當然能感受到她的情緒波動。
「靈力也還在退化么？還能飛么？」
她取出一把木梳，輕柔幫他梳理，此情此景，仿若凡俗中的花甲夫妻。
「應該飛不動了，靈力與奧義都削弱得厲害，好在我們呆於巫族，安全有着保障。」
近段時日，林奇越加沉默寡言，自身實力的消退，彷彿讓他回到白晨馨被搶走之時，今日已算言語稍多。
「酒還喝么？要不就不勉強了吧！」
火兒將嶄新頭巾替他包好，見他習慣性起身，心有動搖的輕言相問。
「喝，當然喝！」
林奇回首一笑，「我按照夫人吩咐，已能嘗出些差別，不可半途而廢。」
小酒坊毫無改變，彷彿一直便是如此，常年沒經過任何變遷，連帶着，酒客也大同小異，總是那些愛酒之人，極少出現陌生面孔。
「林大哥夫婦今日來得挺早，那幾個小子今日興緻頗高，還在練箭，害得我好等。」
門前遇到的赤蛇，友善同他們打着招呼，他的身後，自然跟着如影隨形的百靈。
「百靈，據說你家在催你出嫁，到時別忘了請我們喝喜酒。」
火兒的消息極為靈通，說得百靈俏臉微紅。
「不急，不急，我連五箭齊出都未練成，不急！」
見百靈偷眼瞥向自己，赤蛇無以為意的擺手揭過，雙臂環抱朝林奇二人示意后，興沖沖朝酒桌撲去。
百靈目光黯然，朝他們低垂其頭算是招呼，挪步緩緩跟隨。
『嘀嗒，嘀嗒！』……
巨大水壺的壺嘴，仍舊向外滴水，不理周遭喧囂，不顧塵世變遷。
林奇與火兒依舊坐於他們常坐的那桌，火兒斟酒，林奇則慢慢品茗，目光稍顯獃滯的望向那大水壺。
周圍酒客早已對他們見怪不怪，說他們夫婦恩愛吧，喝酒時又時常一言不發，說不恩愛吧，不提林奇每日更換的包頭巾，他們互視的眼神也逃不過眾人眼睛。
「林大哥，我瞧你不如放棄修巫，與我首次見到你時相比，你現在憔悴太多，恐怕巫神不會青睞外族，以免硬撐反傷自身。」
藉著酒勁，劉長倚提着一壺酒東倒西歪的行來，言罷還猛然灌了一大口。
「酒喝多了也傷身，你會棄了么？」
林奇收回目光，舉盞相邀。
「好吧，我勸不動你，你也勸不了我，一切照舊！」
劉長倚再入一口，歪歪斜斜的回到那群少年之中，唯有每日將他馱回的阿屠，親昵蹭了蹭他腰間。
歲月荏苒，林奇的狀況一日比一日糟糕，禁制的空隙越多，意味着他小心臟上的死氣亦在增加，時間的累積，讓它們紮根其上，揮之不去。
「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堅定走完，反噬也好，莫大痛苦也罷，不會將我擊倒，夫人請放心。」
見火兒俏臉上的憂慮一日重過一日，已臉上隱現絲絲黑影皺紋的林奇，笑着寬慰，就算他自身也不再有絕對把握，可信念依舊支撐着他。
「我……」
火兒本要發狠，可瞧見他堅定而又憂鬱的目光，心軟將后話咽下。
「上蒼欲成其人，必先奪其情、苦其心、傷其魂、痛其身，待我試己路、登己道、煉己力、明己追，必能萬事所願！」
林奇再度將雙目閉上，死亡奧義細針，被他義無反顧的射向小心臟。
這一年多來，藉助禁制一直浸淫在玄妙的時間之中，讓他對時間亦有些許認知，可始終差著一絲，讓他無法真正破入其門。
或許，是那契機未至，又或許，是他積累不夠，無法領悟這至高奧義。
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昏厥，一次又一次的狠心重複，若非有那禁制，他的小心臟早已千瘡百孔，如今那禁制更好似一位守護者，不得不說，世事奇妙無比。
也不知始作俑者皇甫家知曉內情，會作何感想。
火兒並未再出言勸阻，反是對他越來越體貼。
除絞盡腦汁給他準備美食外，飲酒歸途，亦會執手陪他仰望星空，待他沉睡，則會淚眼婆娑的悄然輕撫他愈加明晰的皺紋。
半年時光，如手中細沙般溜走，不論外間滄海桑田變幻。
「赤蛇，不能再喝了，你真的不能再喝了！」
令林奇詫異，今日數位少年早早聚齊，而且看樣子並未練箭，已喝了一段時間。
更令他驚異的是，這聲勸酒並非百靈，而是他的其餘酒肉朋友，恍然間，他突覺百靈已有數日不見。
「別管我，讓我喝，讓我喝！」
赤蛇幾乎是哭喊著與旁人搶奪酒壺，見無論用多大氣力，他始終無法奪回，心傷之下，他陡然趴伏在木桌上，嚎啕大哭。
「哎！」
眾位少年見他那模樣，呆立於旁嘆氣，劉長倚『砰』的一聲將酒壺摔得粉碎，怒道：「哭又有何用？」
「我辜負了百靈，辜負了她啊！」
赤蛇悲切捶打木桌，流涕嘶聲，「我一直沒將她放在心上，可今日她家納定，我才感到我不能失去她，我是混蛋，我把我的摯愛弄丟了！」
「你……」
劉長倚本待再言怒斥，可瞧見他傷心欲絕、生無可戀的模樣，又強制忍耐下來。
「巫族的規矩，拜巫神納定后就不可反悔，與人族拜天地同效，哎！」
火兒輕聲嘆息著給林奇解釋，眸光充滿唏噓。
「納定之前你沒去找百靈？」
赤鴉忍不住質問，「百靈家要納定，昨日不就有信傳出？」
「我以為百靈是為了逼我！」
赤蛇捶打自己腦袋，悔恨道：「待我去時，百靈就說了一句話，她已儘力，無法再等，她與我時間不同，交匯不到一起，今生只能有緣無分！」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你哭有何用？去笑着與百靈告別吧，免得她傷心。」
林奇起身行至赤蛇身畔，拍了拍他後背，蘇熙雯的溫婉面容，不自覺出現在他腦海中。
「哎！」
在火兒灼灼目光注視下，他目送赤蛇被眾少年簇擁離去，端起酒盞一口飲掉，再度凝視那巨大酒壺滴水。
「時間不一，或許這時間，並非萬物統一，而是其內在迥異。」
他突而雙目亮起，「就如這水滴，若我內心盼着它快快滴落，它便會放慢，實則間隔並無不同，無非受我神思影響而已，對！」
猛然起身，拉着莫名其妙的火兒健步如飛，他回到小屋，迫不及待的對着望天鵝肅穆盤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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