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罪己
「姑爺來惡城了，姑爺來惡城了！」
城外空地雖大，早已被南郡與東南郡之人幾乎佔滿，現時不知誰又扯起一嗓子，頓時惡城的平民們奔涌而出。
放眼望去，儘是密密麻麻的腦袋，就連城牆以及周遭樹木上都爬滿了人，所有眼睛都一瞬不瞬，目視着半空那道年輕身影。
「正是罪己！」
林奇肅穆頷首，沉吟一息，正色朗聲道：「我大楚南部分為三郡，現時東南郡與南郡的同胞皆在此處，我將你們召集前來，就是為了給你們一個交代！」
他目光毫不躲閃的環視眾人，鏗鏘接道：「我大楚南部與妖獸森林接壤，自先輩起，世世代代與妖族進行着頑強不屈的鬥爭！
犧牲了一代又一代義士，熱血早已浸透我南部大地的深處，更有一具具骸骨掩埋其下，可說，我南部大地，是由無數先烈的身軀所撐起！」
「特別是『御獸城』三個字，在我等三郡人的心目中，有着無可替代的分量，它是我等內心的支柱，是三座屹立南部的豐碑，只不過…」
他輕嘆道：「其中有兩座，是被我這個不肖子孫給親手炸毀！」
「統帥…」
南部眾位修士聞言，紛紛面色悲戚的低頭。
他們的家園不僅被異族侵佔，極多親人朋友亦葬身獸吻，心中猶如信仰般的御獸城，也成為廢墟。
「首先是東南郡御獸城…」
林奇聲音低沉，顯露出一股發自心底的悲傷。
「且慢！」
一聲厲喝從下方傳來，突起的變化，讓二郡修士從悲痛中掙脫出來，詫異的望向發聲之人。
『唰！』
一道破風聲響起，只見端坐在下的水月笙，御空來到他身前。
「二叔，您…」
林奇遲疑出聲，卻被水月笙擺手止住。
他環視眾人，雙手緩緩抱拳，躬身朝四方行禮道：「諸位請先聽我一言！」
「二谷主！」
所有人全都拱手還禮，包括早前還坐於木椅上的大能，甚至金波亦臉色嚴肅的起身。
「有件隱秘，我不吐不快！」
平日溫文爾雅的水月笙，言聲堅定，面色坦然道：「其實，東南御獸城雖是被奇兒所爆，卻並非他本意，幕後有一人的指使，才會如此！」
他再次躬身，誠懇道：「這個人，就是我水月笙！」
「二叔！」
林奇急欲出言，再次他被抬手攔阻。
他直起彎曲的背脊，無懼與一位位東南郡修士對視，宏聲道：「當初是我定計，讓奇兒前去東南御獸城勸服列位來我罪惡谷！
各位認為是我顧念同胞之情也好，私心壯大山門也罷，我水月笙不做辯解，但…
此事與當初懵懂不知事的奇兒並無太多關聯，他的一切行事，都是我所授意，並還進行過慫恿隱瞞，故而…
無論是先輩罪責，還是後世唾罵，毀掉東南御獸城的罵名，由我水月笙一力承擔，與奇兒不沾一絲因果！
若列位心中有怨，現時盡可泄憤，我水月笙發誓，必定埋首承受，絕不忌恨！」
「二叔…」
林奇注視那道半擋在自己身前、將所有目光吸引過去的身影，雙目不禁濕潤。
這位二叔不遺餘力的教導自己，甚至為自己鋪路而甘願承受千古罵名，自己該如何回報？自己能如何回報？
「二谷主言重了！」
身為東南郡郡守的付偉不再沉默。
他御空而起，遙相行禮道：「二谷主深明大義，將我等收留谷中，並一視同仁，我東南郡唯有感激，其責，在我等自身，與二谷主無關！」
「與二谷主無關！」
所有東南郡修士，齊齊沉聲附應，若非罪惡谷，他們恐怕早已覆沒於御獸城，何來如今的展望反攻，他們並非忘恩負義之徒。
「可…」
水月笙還待再言，付偉已飛臨他的身畔，將他手臂拉住下飛，「二谷主若再行自責，豈非讓我東南郡羞愧得無地自容！」
望向被付偉拖回的水月笙無奈坐回原位，眾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潸然淚下的林奇身上，然而這位年輕人卻突然沉默不語。
佈滿人群的城外空地，隨着他的默然，皆盡靜默下來，除去風吹過的『沙沙』與鳥語蟲鳴聲，那麼多人聚集之地竟寂靜得可怕。
半晌，林奇在萬千目光注視下，抹了抹眼角晶瑩淚滴，對着水月笙的方向躬身拜行大禮，「二叔，您的心意，侄兒感佩！但…」
他陡然直起腰桿，環視眾人，高聲道：「我林奇雖年歲不高，卻敢承擔自己所作所為的任何後果！諸位！」
他再次拱手道：「炸東南御獸城不是二叔授意，而是我去往東南御獸城，臨時起意！
我也承認，在提議之前，不曾考慮這些，蓋因我並非土生土長的東南郡人！
當初我的內心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儘快為大家尋一條活路，保住有生力量，來日收復山河、再踏家鄉！
直到還俗計劃的實施，我在南郡要炸自己心中聖城之時，我才體會到當時各位的心境，我才幡然醒悟，那時的我，有多麼孟浪！
列位東南郡的道友，我林奇有愧！」
他邊說，邊躬身大拜不起，令現場氣氛悲肅，一片靜謐。
除去東南郡的修士，南郡修士亦緩緩低下頭顱，目中含淚的悲戚，甚至有些已低泣出聲。
「統帥，炸得好！我東南御獸城與敵同歸於盡，不曾讓敵踏入半步，我等能無愧面見先祖，昂首向後世交代！」
一位半臂的年輕修士，揮舞獨臂，自豪的厲聲打破沉寂。
「對！統帥！你不僅不是罪人，還是我東南郡的恩人，請受我楊露一拜！」
「統帥請受我等一拜！」
伴隨楊露的拜禮，在場所有東南郡修士皆盡對着林奇實行拜禮，就連眾位大能與真人，亦躬身抱拳。
「諸位快快請起，快快請起，這禮我受不起！」
感受到東南郡修士的赤誠與擁戴，林奇急忙以同禮相對，數聲招呼，才讓他們再次直立腰身。
「哎！」
他搖首嘆道：「能得眾位諒解，今日我也算拔去了心中一根尖刺，只是我南郡御獸城…」
「統帥！」
陳磊高聲將他打斷道：「你自身為南郡人，當初城爆之際內心有多苦，我們感同身受！
何況御獸城已被畜生們玷污，它能讓三十萬妖獸陪葬，我也要隨着東南郡的道友們高喊一聲，『炸得好！』」
「對！炸得好！」
南郡修士異口同聲的舉拳震天附和。
「讓這恥辱煙消雲散，來日我等再立新城，將一切外敵拒於家鄉國門之外！」
陳磊粗壯的手臂有力舉起，言辭令人熱血沸騰。
「不！」
然而林奇卻忽然搖頭，將群情激昂壓下，「恥辱不會煙消雲散！」
語落，在其餘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望向白晨馨，「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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