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狼與牧羊人 第九章:執念
第一時間,瑪西認出了那個被劫持的人是誰。這一晚半天她的腦海里時時刻刻都有着這個年輕的小老太太的照片和資料不斷閃過。而那個將這張臉好像九世的情人一樣緊緊抱在懷裏的傢伙,她不認識他,但是卻輕而易舉的推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這下可好。」她在心裏面碎碎念著暗罵了一聲。千趕萬趕緊趕慢趕,結果到最後還是來晚了一步。
在瑪西打量著惡狼的時候,惡狼也在打量著這個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不速之客。他單手緊扣著艾米麗的喉嚨,雙目冷冷的望着瑪西,然後嘴角抽動着揚了起來。
「看看,看看!」他大聲的笑着,將自己的腦袋從艾米麗的這邊側臉旁挪到了那邊的側臉旁,好像一個躲在窗帘後面的小貓貓,「我們又有新的朋友到來了——是誰呢?」
他斜眼看向緊挨着的艾米麗,彷彿下一刻就要伸出舌頭去.舔她臉上的淡妝。
「是誰呢?」他念念叨叨的問著,扣著老人脖頸的手指慢慢用力,「是誰呢?!」
熾熱的呼氣變成了白煙,狼牙已經隨着鮮紅的舌頭來回的舔舐而變得鋒利猙獰。看這個樣子,似乎惡狼到現在依然還是認為這是自己這位老奸巨猾、老謀深算的院長阿姨搞的什麼把戲。
「我……不認識她。」老院長的眼睛瞪得很大,可以看得出她似乎是很驚恐,不過還能夠控制得住自己。而惡狼則只是微笑。他根本就不相信這個騙子的說辭,一個字都不信。
「住手!」瑪西在此時厲喝出聲,然後銳利的目光又突然變的平靜,「放開她,惡狼。遊戲已經結束了。」
「你認識我?」
「一個朋友告訴我的。一個你和我都認識的朋友。」
「啊……」恍然的挑動起眉毛,惡狼的利爪略微的鬆了一點,「是我們親愛的偵探先生?」
「……」
「看來我還是稍微有點小瞧了他。他是一個心思縝密的合格的偵探。」惡狼舔了下嘴唇,「告訴我你的名字,美麗的小姐。」
「瑪西。」瑪西慢慢的說着,似乎是在做一件什麼非常非常危險的事情,聲音比給小貓梳毛還要小心輕柔,「警探瑪西,市中心警察總局兇案組。」
「喔。」惡狼嘴角嘻嘻的勾動了起來,「警探,市中心總局,兇案組。好嚇人啊。」
「也許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嚇人。」
「也許也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可靠。」惡狼的臉色冷了下來,慘白如同凍硬的乳酪,「你來這裏幹什麼,警探?」
「來救你。」瑪西說。
惡狼搖了搖頭。「那你可來晚了,」他說,「晚了十八年。」
「你是對的。」出乎惡狼的預料,瑪西竟然並沒有對他的話作出否定,而是認真的盯着他的雙眼,慢慢站直身體,挺直腰,慢慢將手中的槍插回到了腰后的槍套中,小心翼翼的攤開雙手,做出了一副無害的姿態,「對於我們——對於警察來說,的確是晚了,晚了太多太多,有太多太多我們本來可以挽回的都已經挽回不了了。這是我們的失職……但是,對你來說——你還不晚。」
瑪西說着,停了一下。她輕呼著氣看着惡狼,而惡狼只是一言不發、沉默的與她對視。
「我知道你的故事。」瑪西繼續輕聲的說,「我知道你曾經是這家孤兒院的孩子,我知道你曾經渴望有一個家,有能夠接納你的家人,有能夠疼你愛你的爸爸媽媽,我知道因為腐敗的黑幫和院方高層沆瀣在一起搞的這些亂七八糟天怒人怨的破事讓你到最後也沒能夠知道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溫暖。我知道那讓你很痛苦。」
「還有憤怒。」
「當然,當然……還有憤怒。」瑪西小幅度的點頭,眼睛一直沒有離開惡狼的眼睛,「所以你想要復仇,你想要摧毀麗城這一條坑害了不知道多少無辜孩子——和你一樣的無辜孩子——的產業鏈。所以你殺了傑拉爾德,然後殺了他的老大,也就是黑幫方面在這其中的負責人朱爾斯,現在又想要殺死艾米麗院長。等到這幾個組織者全部死亡之後,整條線也就徹底的崩滅了。」
「而你現在卻想要阻止我?」惡狼露出猙獰的微笑。然後他看到瑪西緩慢、認真的搖了搖頭。
「我不想阻止你。」瑪西說,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我想幫助你……我想要救你。」
「幫我?」惡狼歪了歪頭,斜眼看着瑪西,好像一個用手指躲貓貓的男孩,「救我?」
「你還有救,我的朋友。如果你想的話,你還可以回頭。」瑪西說,語速變的稍微快了一些,「你現在殺的那些人——傑拉爾德、朱爾斯——他們是黑幫,他們的身上本來就背着罪名,背着債,背着他們需要償還的、需要付出的代價。他們在走上那條路的時候,他們的結局就已經註定。總有什麼人會披着黑衣、拿着鐮刀去他們的床底下玩一玩驚聲尖叫的把戲,就算你沒有去找他們也總會有人去做和你一樣的事情,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我們警察……不,你不需要為殺掉他們而感到害怕,他們都是本來就該死的人。相信我,你會得到一個公正的待遇,你會得到一個正義的審判。」
瑪西停頓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指指了指惡狼臂彎中的艾米麗院長。
「但是,她——」瑪西說,「你沒有必要非得殺她。你沒有必要非得自己殺她,非得讓自己的雙手再次染上鮮血。相信我,把她交給我,我會給她一個她應有的結局,我會讓她付出她應該的代價……我會用她作為工具滿足你的願望,徹底摧毀麗城的兒童買賣犯罪產業鏈。」
瑪西的最後一個字說完,寂靜籠罩了整座寬敞的房間。艾米麗的辦公室窗戶有幾扇被打開,高空的陣風吹過,吹進辦公室,吹起了瑪西的頭髮,吹動着辦公桌面上剛剛惡狼看過的的雜誌,吹着往後面翻動了幾頁。
惡狼在風中閉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張開嘴緩緩呼出。他再次睜開眼睛,望向瑪西,嘴角露出了一絲恬靜的弧度。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太晚了,警探。」他說,「太晚了。」
「聽我說……」瑪西有點着急,但剛出聲就被惡狼抬手打斷。
「你不懂,警探。」他說,「我很感激你今天說的這些話,我也願意相信你最後確實能夠恪守承諾、做到所有你說要做到的事情。你是一個真正的警察,但是你忽略了關鍵。」
「什麼關鍵?」
「這是——我的遊戲。」惡狼一字一頓,一邊說,一邊右手伸進了懷裏,「這是我的復仇……我的罪孽。」
瑪西注意著惡狼的動作。她看到他不急不緩、不緊不慢的將手抽出,手中多了一個帶着一點紅色的小玩意兒。她認識那東西,見過不少次,很熟悉——那是個引爆器。
沒有任何猶豫,瑪西瞬間掏出了腰后的手槍,對準了惡狼。
「放下它。」她低喘著氣快速的說着,眼睛睜大、瞳孔縮小,整個人的精神驟然緊繃到了一個極致。
「朱爾斯先生,和傑拉爾德先生,」沒有理會瑪西,惡狼繼續自顧自的說着,彷彿手中多出來的只是一根無關緊要的棒棒糖,「他們會死,是因為罪孽——就像你所說的,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價,就像你和我,像這個世界上的該死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價——我會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而付出代價。」
「我告訴過你了,你還有……」
看着努力保持鎮定的瑪西雙眼中那怎麼也無法掩飾完全的急切與焦慮,惡狼搖了搖頭,抬手將她打斷。「我說了,太晚了。」他說,「告訴我,警探——以正義之名實施的殺戮,就不需要承擔罪孽了嗎?」他笑嘻嘻的咧開嘴,「總會有代價的,或早或晚。」
「……」
「這是我的執念,警探。我為此而活到現在,為的就是今天,能夠有這個機會親手了結這所有的一切。」惡狼說着,猛的勒緊鎖住院長脖子的左臂胳膊——老院長眼鏡都掉了,腦袋因為充血而漲的通紅,眼珠瞪的滾圓,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然後伸出握著引爆器的右手,對着瑪西威脅的晃了晃,目光冰冷,「走吧,離開這裏。否則很快,你就要與我們這些惡魔一起陪葬了。你不希望那樣,對吧?我也不希望——所以,聽我一句,走。」
「惡狼……」
「滾!!」
「咚咚——」
瑪西沒有表現出要離開的意思,惡狼驟然間如酸臉的土狗一般沖着她大吼大叫着咆哮了起來。但是他剛剛只來得及咆哮出一個單詞,一陣詭異的敲門聲就突然間將他打斷——將房間中本來火山醞釀、即將爆發的氣氛給極其缺乏素質的呲了一泡液氮小便,正呲在了惡狼的臉上。
惡狼和瑪西同時轉過頭,看向了那不知何時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惡狼是驚訝中帶着疑惑,還有一點點的陰沉,而瑪西則是驚喜之餘如釋重負的放下了持着手槍、肌肉繃緊的雙臂,大鬆了一口氣。
然後她看到那個男人的目光落到了辦公室的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