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窮途末路

第1章 窮途末路

河洛古道。

原本是連接河原與安洛兩大行省的重要商道。

可自從十年前,新的行商官道修建完成後,河洛古道便完成了它的使命,漸漸沒落,人跡罕至。

時至今日,也只有偶爾幾個吟遊詩人會來此處,坐看黃沙漫天,喟嘆一聲夕陽西下。

然而今天,沉寂許久的河洛古道正在上演着一場追逐戰。

「快!快點跑!」

「駕!」

「等……等等我,救救救,救命啊!」

跑在前面的,是一行三十多人的商隊,人人面色驚慌,不少人身上甚至還掛着彩,拼了全力揚起手中鞭子抽打着十餘輛馬車,沿途捲起滾滾煙塵。

有人一邊跑,一邊驚慌往後張望,只一眼望去,面上的驚恐便又多上一分,絕望的情緒在整個商隊中瀰漫。

在商隊後面大約一里多地的距離,是一道更大的,彷彿一頭猙獰惡龍一般的狂暴黃沙。

轟隆隆!

大地在震顫,怒馬在嘶吼。

有經驗的走商人光憑地面的震動也能分辨出,在後面追趕他們的,是一支不下於三百人的隊伍!

鬼見愁!

常在河原與安洛兩地走商的商隊沒有不知道這個名字的。

這是一支常年流竄於兩大行省之間的劫匪勢力,人數大約在三百人左右,行事風格殘暴狠辣,栽在其手上的商隊已有十餘支共計六百五十八人,一個活口也沒有!

他們不僅行事殘暴,還狡詐多變,做事更是毫無規律可言。

有時候十天半月不出現,有時候卻連續兩天犯案,河原與安洛兩大行省曾多次派出聯合軍隊想要剿滅這支悍匪,可卻連對方的一根汗毛都沒抓到過。

久而久之,便得了這鬼見愁的名號,在商隊中仿若幽靈一般,令每支行走兩地的商隊都捏了把冷汗。

被鬼見愁盯上的這支商隊乃是隸屬安洛行省博安城的魏家所有。

魏家在博安城世代以經商為生,雖比不得那些大世家,但也算是個有些實力的小世家。

不過最近魏家流年不利,連續做了幾筆虧本買賣,導致家族資金吃緊,無奈之下,魏家當代家主魏棲梧決定動用所有資金,去河原行省的臨港重鎮森湖鎮進購一批紫鱗魚回博安城倒賣。

紫鱗魚是森湖鎮最出名的特產,其魚肉質鮮美無刺,是博安城,乃至周邊幾座城池頗受歡迎的魚類。

哪曾想,指著這十幾車紫鱗魚為家族回血的魏棲梧,才剛採買完畢走到新官道臨界處,竟發現官府在此貼了告示。

官府提示,近日在新官道發現有鬼見愁的蹤跡,建議行商車隊可暫緩幾日行程,待官兵嚴密排查之後方可上路。

這可急壞了魏棲梧。

紫鱗魚保存不易,若是暫緩幾日再回博安城,等回去了,他這十幾車肥美的魚肉怕是都得發臭了。

至於就地轉賣更是不用想。

此地本就是紫鱗魚的出產地,賣價便宜不說,一時半會兒也處理不了如此大量的貨物。

眼看着就是一個血本無歸的下場,有手下給魏棲梧出了個主意。

那就是改走河洛古道!

由河洛古道回博安城,要比走新官道多耗時兩天左右,雖然路程遠了不少,不過這也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至少紫鱗魚的保鮮期還沒過。

再者,河洛古道荒廢多年,早已人跡罕至,反而可以保證商隊的安全,不易碰上劫匪。

認為頗有道理外加走投無路的魏棲梧採納了這個建議。

事實上,他們已在河洛古道上走了有兩日光景,果然別說劫匪,就連一個人影子都沒有看到。

正當所有人都鬆了一口大氣,認為可以平安回到博安城時,視線盡頭出現了一面飄蕩在黃沙中的幽鬼旗幟。

魏棲梧此時追悔莫及,不甘心束手待斃的他指揮車隊拚命逃跑,可他的十幾輛馬車裏裝滿了貨物,哪比得過鬼見愁的輕騎快馬,眼看着就要被追上,到時必定血染黃沙。

就在整個魏家車隊心生絕望時,有人突然大喊道:「前面有個山谷,大家快進去!」

大家都在六神無主時,此時有人帶頭,頓時一窩蜂往前方不遠處的小山谷中衝去。

「現……現在要怎麼辦?」

緊趕慢趕,所有人終於在鬼見愁追上之前進入了山谷。

然而滿心希望藉助山谷內的複雜地形擺脫鬼見愁的魏棲梧,在進入山谷之後,卻又感到深深的絕望。

這只是一個小山谷而已,並不大,裏面雖然樹林茂密,但卻並沒有別的出路,要出去,還是只有來時的那一個入口而已。

這不是瓮中捉鱉了么?

看着自己這些驚魂未定,面如死灰的手下,魏棲梧一陣無力。

「老爺放心,咱們至少暫時還是安全的!」

正在這時,一個山羊鬍的老者湊著魏棲梧跟前,神情從容自信,與旁人不同,半點也不見慌亂。

「楊先生,你有辦法?」

看着眼前老者,魏棲梧眼前一亮,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那被稱作楊先生的老者微微笑道:「鬼見愁那些人未必敢進來。」

魏棲梧一愣,「先生的意思是……」

「固守!」

楊姓老者捻著鬍鬚道:「敵方人數十倍於我方,這是咱們的劣勢,但這山谷地形複雜兼且草木雜多,可以極大的抵消掉對方的人數優勢。」

「另外,鬼見愁精通的是弓馬之術,而想要進入山谷,他們必然得騎兵改步兵,這又削弱了對方的戰力。」

「也就是說,咱們只要預先封死唯一的入口,他們的人數再多,也是來一個殺一個!」

「這個……」魏棲梧低頭沉吟,半晌方道:「那若是對方不進來呢,圍而不攻呢?」

楊先生哈哈大笑道:「這就更不用怕了!」

「家主可是忘了,咱們車隊運送的是什麼?」

「紫……鱗魚!」

此言一出,魏棲梧的眼睛大亮,一時慌亂之下,他倒是將這事兒給忘了。

「我懂先生的意思了!」

他面色大喜道:「鬼見愁若是敢進來,咱們就堵在入口處殺他個痛快,而若是不進來,咱們這裏的物資豐富,比消耗他們是比不過咱們的!」

「正是如此!」

楊先生撫掌而笑:「鬼見愁乃是以輕騎兵為主,所帶的乾糧一定不多,咱們只要拖得一兩日,他們在外面餓也得餓死!」

「別忘了,這裏可是河洛古道,早已渺無人煙,他們從何處去拿補給?」

「再者,在發現鬼見愁時,老朽便派了門生李小二偷偷躲了起來,此刻已是在趕去森湖鎮的路上,只要他引著官兵來此,咱們甚至可以前後夾擊,全殲這些可惡的劫匪,到那時,家主可算大功一件!」

「不愧是楊先生,果然算無遺策!」

幾句話說得魏棲梧容光煥發,抹了一把額頭汗水之後,恢復了身為家主的從容鎮定。

「你們都聽到了?」

「還不快去入口處佈置!」

他掃了一眼驚魂甫定的隨從,喝斥道:「楊先生此計不僅能解眼前之危,還可助咱們立下大功勞,往後榮華富貴,本家主定少不了你們的!」

魏家的車隊里除了趕車的車夫外,還配有十餘個精壯保鏢,只不過之前被鬼見愁嚇破了膽,根本興不起一絲抵抗的心思。

方才楊先生一席話說得合情合理,再有家主一句榮華富貴,這些保鏢頓時恢復了膽氣。

橫豎也是一死,倒不如拼出個未來!

於是咬咬牙,紅着眼睛各拿刀槍弓箭豁然站起,就要照楊先生的吩咐去入口處戒備。

「嗤——」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不合時宜的嗤笑在人群中響起。

「這麼激動幹嘛,他叫你們去送死啊!」

聲音聽起來略有幾分稚嫩,眾人尋聲望去,卻是個身穿隨從服的十七八歲少年。

「陳澤,你在胡說什麼!」

魏棲梧一看,頓時開口怒喝。

「小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

楊先生也是冷眼瞥著這少年,眼底深處微微劃過一抹殺機。

「亂講?」

那叫陳澤的少年夷然不懼楊先生的冰冷目光,面上帶着輕鬆笑意,從容自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向顧棲梧微一行禮,道:「家主,我家自爺爺那輩起就在魏家幫工,說句忠心您應該不會反對?」

魏棲梧微怔,語氣緩和了幾分,仍不容置疑道:「但這不是你污衊楊先生的理由,道歉,本家主既往不咎!」

「不。」

陳澤微微搖頭,一手指向那楊姓老者,斬釘截鐵道:「這老頭,是鬼見愁的姦細!」

「你!胡說八道什麼?」

一言出,楊先生當即暴怒,喝道:「老朽入魏家作客卿時你小子還在娘胎里,黃口小兒,膽敢污衊老朽清白!」

「我污衊你?」

陳澤嘴角一撇,不畏不懼直視楊先生的暴怒目光,一字一頓道:「我且問你,改走河洛古道可是你的主意?」

楊先生怒道:「不錯,是老朽的主意,那又如何?」

「老朽那時是為家主排憂!」

一旁魏棲梧連連點頭,「陳澤,這件事本家主是同意了的,你不能僅憑這點就妄自猜測!」

陳澤嘆了口氣,「我的家主,您可真是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啊!」

「我再問你!」

不待兩人開口,他又語速極快道:「叫咱們進這山谷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楊先生不住冷笑,「不進山谷,你現在怕已成了具屍體,還有命與老朽耍嘴皮子?」

「是么?」

陳澤還了他個冷笑,緩緩攤開右手,「那麼,這東西你要如何解釋?」

楊先生一見他手裏的東西,面色頓時大變。

攤在陳澤手裏的,乃是一小塊樹皮,仔細看去,那乾枯的樹皮上有着三道微小的刻痕。

「這是什麼東西,老朽不明白!」

雖驚,但楊先生語氣仍強硬道:「你拿塊樹皮能證明什麼?」

「這樹皮,並不止一塊。」

陳澤冷眼看着他道:「我觀察了你很久,在引著咱們進到山谷之後,但凡在樹上有這種刻痕的地方,你便會繞開,七繞八拐,就將咱們帶到了這裏。」

「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山谷中並不是只有一個入口,而是還有一個隱蔽的入口,刻痕的作用,就是標明隱蔽入口的所在,你避開了所有的刻痕,也就是不想讓咱們發現那個入口而已。」

「家主若是不信,可叫人沿來時之路返回,看看我說得可對?」

后一句卻是對眉頭微皺的魏棲梧所說。

作為家主,魏棲梧並非一無是處,在瞧出楊先生神色有異時,心中也是起了懷疑。

當下使了個眼色,早有機靈的隨從悄悄往來時路退回。

「這只是你的猜測而已!」

楊先生怒道:「老朽並沒有注意過這樹上有什麼刻痕,又何談繞路一說?」

「再說,老朽在魏家十餘年,難道說是鬼見愁在十餘年前就派老朽來魏家卧底的不成,你這說法未免太過可笑!」

陳澤咧開嘴,當真對他笑笑,道:「是因為缺錢吧?」

「你……胡說什麼?」

暴怒中的楊先生氣息突然一滯,聲音頓時弱了幾分。

「你是三等參事吧?」

陳澤面無表情道:「按照青陽帝國律法,三等參事已是可以每月到軍機處領取俸祿,並且還可以招募十五個門生。」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初來魏家時,確實是有十五個門生的,可如今只剩下一個李小二而已。」

「其他的人去了哪裏?」

「我想,是因為你剋扣了他們的俸祿,才導致人都跑了的吧?」

「這麼一看,是不是能從側面證明,你最近很缺錢?」

楊先生嘴巴張了張,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好半晌才從口中吶吶道:「你……你血口噴人!」

陳澤卻不再理他,而是轉向魏棲梧那裏,「家主,以這樹皮上的刻痕看,該是在十天前刻上去的,也就是說,這件事是早有預謀。」

「但咱們的貨物卻只是紫鱗魚罷了,紫鱗魚的價值雖然也不低,但還沒到讓鬼見愁大費周章埋伏在河洛古道的地步。」

「所以我想……家主你身上應該還有一件更貴重的東西,並且這件東西,楊老頭也是知道的!」

此言一出,輪到魏棲梧面色大變,更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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