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再會

第81章 再會

茶壺嶺雖然重兵雲集,但在潰堤般的敗局下,南越軍卒已經沒有了任何戰意,如同等待判決似得,等著暴雨停歇西涼軍發起總攻的那一刻。

楊尊義率領的軍隊,在茶壺嶺外駐紮了下來,冒雨可以攻城,但打到這個地方,南越陳氏已經無路可走,沒有再打的必要了,只需堵死了所有可能出現援兵的道路即可。剩下的,就是等南越朝廷想通,給出一個所有人都能接受的答覆。

邕州城內,能逃走的王侯公卿都已經逃了,沒逃走的一半是『與國同存亡』的忠烈之士,一半是根基在邕州根本走不了的人。西涼軍沒有一鼓作氣直接破城,邕州城內卻沒人能鬆開緊繃的心弦。因為現在邕州城已經成為了西涼軍的過年豬,刀在人家手上,砍下來是遲早的事兒,無非早死幾天和晚死幾天的區別罷了。

近年攝政的二皇子陳炬成了酒蒙子,代宰相一職的周勤更是失了蹤,連個拍板拿事兒的人有沒有,還能指望什麼變數?

本來南越朝堂上的臣子已經絕望,連城破時弔死在大門外明志的準備都做好了,不曾想第二天,一個驚人的消息,就從宮裏傳了出來——南越君主陳瑾,在瘋瘋癲癲數年後,醒了。

起初南越的朝臣都不信,直到馬不停蹄跑到朝堂上,瞧見骨瘦如柴的陳瑾穩穩噹噹坐在王位上,才真正鬆了口氣。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陳瑾醒了肯定也無力回天,沒法把勢如破竹的西涼軍攆回去。但陳瑾是一國之君,南越共主,在這種緊要關頭,至少是能當家做主的。割地賠款和親納貢,只要外面的西涼軍能答應,陳瑾都能做主,總比連個和西涼軍談判的人都沒有強。

隨着陳瑾的清醒,已經快崩盤的南越朝廷又煥發了幾分生機,還留在邕州城的官吏瘋狂運作起來,徹夜不休商量著對策。

三公主陳思凝,在把近些年發生的大小事,全部告知陳瑾后,也算是做完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身為女子沒法摻和政事,可能是目前皇城裏最清閑的人。在福延宮待了一天後,便又獨自離開了宮城,來到了朝凰街上。

暴雨一直未曾停下,就好似天公垂淚,提前祭奠著這座在陳氏手上傳承了數百年的城池。

陳思凝坐在馬車中,看着蕭條了很多的長街,似醉非醉的桃花雙眸,沒有了往日的勾魂奪魄,只剩下不知從何說起的複雜。

作為陳氏的長公主,陳思凝嫉惡如仇、愛民如子,自記事起就在以自身的綿薄之力,想辦法讓南越變好些,

哪怕是南越有很多不如人意的地方,她也相信總有一天會變好的。

可一切來得是這麼突然,好像就是一轉眼的功夫,千層高樓就在她眼前土崩瓦解了。

經此一役,陳氏的衰敗幾乎是註定的,祖先為南越立國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將付之東流,以後可能連東山再起的機會都沒有,即便南越還在,當家做主的也不再姓陳了。

造成這一切的,明顯是國力強盛的大玥,和勢不可擋的許家軍。

可讓陳思凝去狠許不令吧,此時也狠不起來。

因為沒有許不令,她母后和兄長的死因就永遠不可能查出真相,她父親也會瘋瘋癲癲一輩子,直至在陳炬穩固權勢之後『病卒』。而她可能會把幾乎殺了她全家的安國公周勤,當做忠心耿耿的朝堂棟樑,把和這一切撇不開關係的陳炬,當作唯一的兄長。

如果是那樣,陳思凝寧願南越沒了,祖宗打下來的基業,她寧可付之一炬,也不會白白便宜了鳩佔鵲巢的血仇。

而且許不令說的也對,天下大勢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南越近二十年的腐敗統治,已經給了大玥機會,以兩國的差距,隨便派個誰來,南越的下場都是一樣的。

許不令至少還把百姓當人看,沒有屠城立威或者縱容士兵劫掠,否則,她看到的邕州城,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可讓陳思凝感謝許不令吧,也不太現實。

自己的國家都快被滅了,去感激敵人手下留情給留了個全屍,這不是腦子有毛病嘛。

不過,雖然國與國的層面上,陳思凝對許不令沒有半分好感,但在私人層面上,陳思凝還是很感謝許不令的。許不令滅了百蟲谷、殺了周勤、幫她治好了父王,這份恩情抹不掉。

馬車在朝凰街上走了一段兒,又到了那條熟悉的巷子口。

陳思凝抬起眼帘,看向街邊,本以為隨便出來轉轉,遇不上那個心中所想之人,卻不想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幕。

同樣是雨天,身着白色長袍的俊美男子,持着油紙傘站在巷口,面容冷峻似笑非笑,也在望着她。

陳思凝眼神微微亮了下,偏頭道:「停車。」再次轉眼看去時,巷子口已經沒了人影。

馬車在街邊停下,陳思凝走了下來,用手遮著雨幕,快步小跑進了巷子。

還是上次的那個屋檐,許不令收起了雨傘負手而立,看着天空偶爾劃過的電光,安靜等待。

踏踏踏——

陳思凝小跑過巷道,來到了同一個屋檐下,偏頭看了幾眼,有些好奇的詢問:

「許公子,你怎麼還在城裏?專門在這裏等我?」

兩條小蛇聞到了許不令的味道,此時也從陳思凝的袖子裏鑽了出來,望着許不令,張開小嘴搖搖晃晃,一副等待投食的模樣,顯然離開了鍾離玖玖饞壞了。

許不令從袖子裏取出兩顆小圓球,放進阿青和阿白的嘴裏,平靜道:

「等你父王的答覆,怕你父王跑了,派人在皇城周邊盯着。你一出城,我就知道了。」

這個回答,顯然有點不浪漫,挺煞風景。

陳思凝眨了眨眼睛,稍微站直了幾分,也看向了天空:

「雖然這些日子挺亂的,兵臨城下,過些日子這座城就得改名換姓了,不過,我還是先謝謝你。無論如何,南越終結在我父王手上,也比被亂臣賊子禍害完要好。」

這句話,也不知是感謝還是抱怨。

許不令搖頭道:「別這麼悲觀。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陳氏在南越耕耘數百年,從百越諸部道海外諸國,都有深厚根基,不是誰都可以取代的,只是受制於中原,沒法把海運發展起來罷了。你父王是個明白人,只要不鑽牛角尖,陳氏還是陳氏,只是統治的領域不同罷了。」

陳思凝沉默了下:「本來是自己當家做主,以後則要變成給你當長工,你覺得誰能高興的起來?」

許不令微微攤開手:「至少比沒了強。」

陳思凝嘆了口氣,也不在這種她沒法改變的事情上多說,轉而道:

「等我父王給出答覆,你就要離開南越了吧?準備去哪兒?」

許不令想了想:「打江南,打北齊,說起來挺無趣的,等忙完了,才能安安心心回家相妻教子。」

陳思凝點了點頭:「其實我覺得,你不該生在帝王家,應該出生在江湖。你行俠仗義、為民除害的模樣,比你現在仗着兵權咄咄逼人有意思多了。要是你只是個為了尋找親友的江湖俠客,我說不定以後就跟着你混了,到處橫行霸道,追殺南越各地的悍匪,想想都心潮澎湃。」

「是啊,天不遂人願。」

許不令笑了下,其實他也挺喜歡那樣的日子,只可惜他生來就不屬於江湖。

兩人沒有再言語,一起看着屋檐外的雨幕,站了許久。

陳思凝也不知道站在這裏是為了什麼,該說的話都說完了,好像站着也沒意義,不過回去了,又能做什麼呢?

屋檐外雨幕不止,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麻雀依依冒着大雨飛了過來,落在了圍牆上。

許不令眉頭皺了皺,把雨傘留下,抬步走入雨幕:

「告辭了。」

「再會。」

陳思凝輕聲回應了一句,看了看靠在牆上的雨傘,再次抬頭時,許不令已經不見了蹤影。

她望着似乎是壓在頭頂上的黑雲和暴雨,良久后,輕輕嘆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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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幕中,許不令帶着小麻雀在樓宇之間起起落落,很快抵達了落腳的小客棧。

王府門客在客棧下方巡視,寧玉合站在窗口眺望,看到許不令后,連忙招了招手。

許不令從窗口進入房間,詢問道:

「師父,怎麼了?」

寧玉合眼神略顯焦急:「湘兒送來了書信,說是小婉生病了,讓玖玖快點回去看看,你要是能抽空也回去一趟。信上沒說什麼病,也沒說情況如何。」

崔小婉對寧玉合有救命之恩,雖說二人交情不深,但寧玉合一直記着當年的恩情,此時顯然有點擔憂體弱多病的小婉出事兒。

夜鶯也在屋裏,把信封遞給許不令:「玖玖和楚楚已經收拾東西去了,要是公子也回去的話,我去和楊將軍打聲招呼。」

許不令取出信紙,展開仔細看了眼。是湘兒的親筆信,言詞比較平淡,好似只是崔小婉生病了,醫女治不好,讓精通醫術的玖玖回去看看。但許不令了解湘兒,能寫這封信就肯定不是小事兒,說的平淡也只是怕他着急罷了。

許不令掃了一眼后,便收起信紙,走向自己房間:

「收拾東西,現在就走。」

寧玉合跟在身後,看了看外面:「令兒,你才打到邕州城外,這時候回去,會不會……」

許不令擺了擺手:「已經打到南越都城,陳氏無路可走,剩下的事兒,我在不在都一樣。我給揚尊義寫封信,交代一下即可。」

寧玉合見此,也不在多說,回到房間叫起來了清夜。

片刻過後,六個人便離開了客棧,朝城外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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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很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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