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勢如潮水

第18章 勢如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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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

寧武關內,城牆上巨大的豁口,宛如神人在大地上強行劈砍出來的傷疤。

萬餘精騎作為北齊先鋒部隊,悍不畏死的沖入缺口,關門已經被打開,雙方數萬將士衝殺在一起,原本寂靜的雪原山嶺,在短短半個時辰內染成了血紅色,屍骸遍地,烈火與濃煙遮天蔽日。

寧武關外,沒有盡頭的黑雲依舊在往前推進,北齊右親王姜橫,親率騎軍三十萬,以難以計數的蠻族奴役為先鋒,孤注一擲,從北方壓了過來,這幾乎是北齊休生養息六十年攢出來的全部家底。

海東青盤旋於空,發出嘹亮鷹啼,從天空往下看去,兵潮如海嘯撲在了寧武關的城牆上。往日堅不可摧的寧武關,在出現一條缺口后,便如同潰堤般產生了連鎖反應,黑色水流裹挾著刀鋒,從各處滲透進關門內,過關后便往外擴散,蔓延向百裏外的太原城,以及周邊的鄉野鎮縣,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兩國交戰,從來都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大勝之後可能安撫百姓、嚴禁擾民,但此時自身都在背水一戰,不成功便成仁,哪裏顧及得了那麼多?踏入從未觸及過的太原轄境,環視四周,除開戰友便全是敵人,只有把擋在路上的人殺乾淨,才不至於讓自己的腦袋變成對方的軍功。

烽火已經燃起,還沉浸在年關佳節氣氛中的大玥軍卒、官吏、商賈、鄉紳、佃戶、婦孺……,毫無準備的所有人,都是在茫然之後,陷入了恐慌和混亂,還在鄉野間走動的百姓瘋狂往城裏、深山奔逃,吃酒的官吏鞋子都來不及穿,便瘋狂的跑向城頭。

咚咚咚——

戰鼓如雷,恐慌與混亂以驚人的速度往外蔓延,而衝過關口的黑色巨浪緊隨其後,以排山倒海之勢,壓向了一無所覺的邊關小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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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徐縣的小巷中,不時有爆竹聲響起。

老婦人在廚房忙前忙后炒著臘肉,撲鼻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有不少孩童都跑到了門口探頭觀望,又被大人揪著耳朵提了回去。

祝滿枝天生熱心腸,和知書達理的松玉芙一起,在廚房給老婦人幫忙準備飯菜。

鍾離楚楚自幼在南方長大,還沒坐過北方的火炕,和寧清夜一起坐在炕頭,屁股下面暖烘烘的,感覺很古怪,還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清夜,這晚上睡着多熱呀?」

寧清夜一如既往的坐姿筆直,聞言想了想,湊近幾分:

「你師父肯定喜歡。」

鍾離楚楚碧綠雙眸中略顯不解:「為什麼?」

寧清夜表情平淡,很直接的道:

「她和許不令一起,脫光了被搗葯,就不怕冷了。」

搗葯?

鍾離楚楚表情一僵,仔細思索了下,才反應過來『搗葯』是什麼意思,臉色一紅,抬手就在寧清夜腿上掐了下,很想回一句:你不也被許不令搗,也好意思嘲諷我師父?一丘之貉罷了……

不過這話顯然不好說出口,她只能蹙眉道:「你跟誰學的你?」

「跟你師父。」

寧清夜從來都是風輕雲淡,和女子聊起別人的私房話,自然不慫。她想了想,又道:

「楚楚,你其實不用這麼糾結。我師父說了,你和你師父,都陪着許不令,其實沒什麼的……」

??!

鍾離楚楚聽見這話,差點岔氣,不可思議的瞄了寧清夜幾眼,暗道:你師父不知羞給你說這些,你聽不懂也罷,還想把我和我師父拉下水?

對於這番『盛情邀請』,鍾離楚楚自然是不領情,冷聲道:

「寧清夜,

你注意言詞,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不可能做哪種事。」

「切~隨你,反正急的又不是我。」

寧清夜見好言相勸還不被對方領情,自然就不說了,偏頭望去的了別處。

鍾離楚楚也哼了一聲,偏頭望向另一邊,暗道:你就嘚瑟,等你知道你師父也和許不令睡一起,看你急不急……

小門外的客屋內,燒着地爐,爐子上放着鐵壺,正冒着熱氣,旁邊溫好了兩壺酒。

許不令和寇猛坐在小桌旁,夜鶯在跟前幫忙倒酒,閑聊邊軍作戰的小細節。夜鶯自幼在肅王府長大,對軍陣的了解比江湖多太多,有時候許不令說錯了,還開口提醒解釋,妥妥的暖心小秘書。

不過寇猛連私塾都沒上完,走江湖只認得常用字,對這些個東西自然是門外漢,和聽天書一樣,不停點頭,不過還是聽得很認真,畢竟這是日後陞官保命的東西。

很快,桌子在屋裏擺開,幾個人圍桌而坐,品嘗着地道的北地美食。祝滿枝從小在清徐縣長大,都快饞哭了,卻又不得不擺出斯文模樣,細嚼慢咽裝乖巧姑娘,和姐妹們講解這些佳肴的妙處和來歷。

說笑之間,酒剛喝到一半,巷子裏忽然出現些跑動的聲音。

許不令只道是小孩子追逐打鬧,並未在意。可不就之後,及遠處便傳來了『咚—咚—咚——』的鼓聲。

許不令和夜鶯同時眉頭一皺,看向了北方,桌子上說話的幾個姑娘也停了下來,略顯疑惑。

寇猛剛從軍不久,聽見聲響還有點好奇:「這是誰家大過年辦喜事,鼓點敲的還挺奇怪,聽起來像是……像是……」

「戰鼓,有敵襲!」

許不令對於戰鼓,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大玥軍伍的戰鼓,鼓點都是共通的,仔細聽了下,便明白是強敵來襲、封城宵禁的意思。

清徐縣雖然是邊關小鎮,但距離寧武關有百里路,距離太原城也有五十里,自大玥開國后,基本上就沒經歷過戰火,可以說從來沒聽過這鼓點。外面的百姓非但沒慌,還有不少人跑出門來,在寇猛家門口詢問:

「寇大人,咋回事?」

寇猛聽說是戰鼓,放下酒杯,莫名其妙道:「我就說點耳熟……這裏閑出的鳥來,哪兒來的敵襲,土匪打過來了不成……」說着站起身走出房間,抬眼看向北邊。

哪想到這一看,寇猛渾身便是一震,急急慌慌的便往出跑,跑幾步又停下,回頭急聲道:

「許公子,烽火台燃了,找不我人得殺頭,我先走了,您……唉~您先吃!得罪了……」

吃個屁啊!

許不令一聽烽火台燃了,臉色驟變,連忙起身,和夜鶯跑出了房門,抬眼看向天空。

平原上的晴空萬里無雲、大日懸空,雪原盡頭的山嶺上方,一道道煙柱衝天而起,從看不見邊際的北方綿延至附近的山頭,再往西南方向綿延過去,直至盡頭的長安城。

烽火台只有在戰事緊急的情況下才會點燃,隨便點的後果,從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例子便能看出來。而烽火傳訊也有等級,共分六等,敵軍犯邊不滿一千人,只燃一積薪,也就是一堆火、煙;超過千人燃兩堆;千人以上攻城燃三堆。

上次肅王出秦州也只燃兩堆火,眼前的煙柱則是分開的五堆。六堆火是長安危在旦夕,急召各路諸侯勤王才能點的,點五堆火說明敵軍已經破邊入關,連太原都不一定能擋住,向北疆各地緊急求援。

夜鶯瞧著烽火傳來的方向,眼神略顯驚悚:「是三關之一的寧武關,寧武關怎麼會破?守將回家過年了不成?」

許不令又沒天眼,自是不知道寧武關怎麼破的,不過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一清二楚:

「快撤,寧武關距此百餘里,先鋒軍恐怕已經到了路上,之後圍太原肅清郊野鄉鎮,再不走,我們一個都跑不掉。」

夜鶯回想了下輿圖,轉頭道:「太原一破,北齊大軍南下,打到開封府都無險可守,長安城短時間肯定調不過來兵馬,遼西都護府直接成了飛地……」

許不令哪有心思聊這些,連忙轉身招手:「快出城,城門關上,馬就出去不了,別耽擱。」

寧清夜早就跑了出來,聞言沒有遲疑,去取拴在外面的馬匹。

老婦人見客人急急慌慌,略顯疑惑的從廚房探頭:

「許公子,怎麼回事?猛子怎麼也跑了?」

許不令聽見這話,連忙又飛身躍上了院牆,沖着已經跑到巷子口的寇猛道:

「寇猛,回來,帶着你娘出城。」

寇猛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眼中明顯有遲疑:「許公子,不戰而逃一伍連坐,我咋能把弟兄性命害了?」

許不令幾個大步落在寇猛身邊:「寧武關被破,清徐縣地處南下必經之路,先鋒軍很快就會抵達這裏。西側兵馬大半調去西線防肅王,等援兵抵達,北齊都已經打到襄州了,清徐縣兩百小兵又沒高牆,人家都不用攻城,走都能走進來,擋不住。」

寇猛沒打過打仗,聽許不令說這麼嚴重,臉色也是一白,焦急道:

「擋不住也得擋,上面沒讓撤,都開始封城了,明顯是要死守,逃了連坐……」

許不令自是知道軍中鐵律,但北齊已經入關,邊軍中恐怕還有內應,太原城死守等援兵也罷,清徐縣一個絆腳石,兩百人看着北齊幾十萬大軍壓過來,不跑那不是有病嘛。

許不令思索了下,轉頭看向農家小院:「夜鶯,帶着寇猛他娘迅速出城,在外面等我,我把清徐縣的邊軍帶走,馬上趕過來。」

夜鶯沒有絲毫遲疑,抬手把肅王府的金牌丟過來,翻身上馬帶着幾個姑娘遠去。

許不令拿着肅王金牌,和寇猛一起,迅速趕往縣城的駐軍營房。

寇猛大步飛奔間,還是有點遲疑:

「許公子,卑職有守城之責,丟下百姓跑了,這怕是……」

「北齊是過來收復失地,你見過家裏被強盜佔了,自己打回去的時候,先把自己家砸爛的?」

「呃……懂了……」

「你們不守,北齊兵馬不可能屠城惹眾怒,發動民兵守城才會死更多人,放心跟我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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