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訪

夜，雨停了，屋頂上的水漬，依舊在緩緩得滴落下來，發出滴答的聲響。

秦如夢就著燭光，盤腿坐在床上，細細得品讀手中的書卷。自來到這個世界，他發現自己對諸子百家的經典之作，越來越着迷，竟漸漸有無法釋卷之感。

兩人安靜得吃過晚餐，收拾過了碗筷之後，紅葉就已經回房，繼續修鍊她的玄門晶心決。秦如夢自知丹田碎裂，無法修鍊，也不去打擾，自己悠然看書，怡然自樂。

書中的文字，蘊含着天地浩然正氣，通過秦如夢的品讀，與他的身體產生共鳴。只是這書中正氣，流入他體內以後，卻無法在丹田處積蓄，只是順勢流入周身經脈之中，再逸散而去。

若是世間大儒在此看到這個景象，只怕會頓足而哭。要知道，僅僅是細細品讀，就產生文氣與身體共鳴，這是要有多好的天賦。一般文士凝鍊文氣，不僅需要細細品讀，還要沐浴熏香，執弟子之理；且選擇一家，就不能再選另外一家。像秦如夢這般，經史子集，儒道墨法，都能產生共鳴的，簡直就完全超乎了想像。

只可惜這天賦如妖之人，卻是個丹田碎裂的廢人，這焉能不讓人捶胸頓足，直感嘆暴殄天物？

兩個時辰，秦如夢覺得有些睏乏，抬頭看了一眼，窗外早已經全部黑了。他輕輕一嘆，撫了撫胸口，只覺呼吸順暢，沒有平日那種微微的凝滯之感，方才鬆了口氣。

他這七年來一邊行醫，一邊苦苦尋求救治之法。為此他博覽古今醫書，甚至學習各種左道旁門，巫符金石，對身體那種不適的壓制效果，長者四五天，短者一兩個時辰，必然無效。

也不知這九轉續命丹是否真可以有三年功效。不是他不信劉興，而是挫折太多，麻木了。

他收拾心情，見時辰已晚，也沒了看書的心思，收拾了一番，就像歇息了。

正要吹熄蠟燭之時，他突然皺了皺眉。這十多年來，他雖然不能修鍊，可身邊之人，就是同樣擁有妖孽天賦的紅葉，更何況他領悟了離歌劍法最後一劍，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對周邊的敏銳感覺更是與生俱來。他已經感覺到空氣中一股冷意的波動。

「誰？」雖然已經感覺到「有客來訪」，不過秦如夢卻沒有察覺到殺氣，因此心裏也不驚慌。更何況紅葉就在隔壁，若真有動靜，只怕來人還沒有出手，就沒有活的機會了。

門輕輕得開了，一名白衣女子立在門外，一層白紗蒙面，身材婀娜曼妙；僅僅露出的雙眼，就像一片冰湖一般，不帶半分情感。正是那客棧之內的女子。

如此深夜，一名女子，出現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房間之內，怎麼看都透著一縷詭異。

好在秦如夢跟着紅葉，妖魔鬼怪見過不少，對此見怪不怪，微微一笑道：「這位姑娘，深更半夜到我房間，似乎缺了點禮數把？」

白衣女子臉上沒有情感的波動，只是看了他一眼，徑自走了進來。

秦如夢也不生氣，從邊上拿出一個杯子，沏了一杯茶水道：「不管怎樣，來即是客，先喝一杯茶水。」

白衣女子直直得盯着他，沒有言語。秦如夢被她這樣一直看着，到最後也不甚自在了，忍不住皺了皺眉毛道：「你到底有什麼事？」言語間已經頗有不悅。

白衣女子此時方才道：「你醫術很高？」

秦如夢被她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問給弄蒙了，摸了摸鼻子，苦笑道：「我從來沒有這麼說過。」

白衣女子點了點頭，走到桌子旁邊坐了下來道：「你幫我看！」

「幫你看？看什麼？」秦如夢又是一愣，見那名女子卻已經伸出手腕，放在了桌上，心內暗暗道：這是從哪兒來的奇葩啊？

白衣女子見他看着她不動彈，微微皺眉道：「過來幫我看一下身體。」

聽她頤指氣使的語氣，秦如夢搖了搖頭道：「我想你要先弄明白一件事？」

「什麼？」女子盯着他。

「你深夜登門，已是無禮；言語無狀，更是過分。我為何要聽你的？」

白衣女子冷哼一聲，身形閃了閃，已經到了秦如夢身邊，玉手如鷹爪一般，掐在了他的脖子，冷冷道：「這事由不得你。」

身體被制，動彈不得，脖子上傳來的絲絲冷氣，秦如夢相信，一言不合，這女子絕對會痛下殺手。不過他神色淡然道：「在求別人做事情之前，至少也得說一個請字把？」

見他絲毫沒有被自己嚇到，白衣女子眼中略過一絲光彩，又恢復了冷色，點了點頭道：「請！」說完，收手立在了一邊。

秦如夢輕輕得呼了一口氣，細細得看了她一眼道：「把面罩摘下把。就露一雙眼睛，怎麼看？」

女子聞言，頓感遲疑，半晌方才說道：「真要拿下來？」

「望聞問切，望字在首。你臉都不給我看，我怎麼判斷你身體出什麼問題？」秦如夢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見她依舊遲疑，緩緩道：「是否拿下來，決定權在你。」

白衣女子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緩緩得解下了面紗。

一張完美無暇的臉龐，出現在了秦如夢的眼前，膚若凝脂，秀耳如溝；只是臉色白如凝冰，就連嘴唇也是淡淡的紅色，顯得無比妖冶。

秦如夢僅看了她一眼，眉毛就已經深深皺了起來。白衣女子未解下面紗之時，彷彿仙女下凡，冷冰如霜；可這面紗一解，這面容卻透露著無比的詭異。

見秦如夢一直盯着自己看，白衣女子心裏莫名得感到一絲緊張。可以說，這是自己二十三年以來，第一次有如此感覺。

秦如夢並沒有瞧着她看多久，就走到了桌邊，坐了下來，手輕輕得敲擊著桌面，露出思考之色。

女子見他不言語，也坐了下來，看着他。見他思考了許久，卻依舊不說話，心裏忽然有一些煩躁，不耐煩道：「你看出來什麼了？」

秦如夢看了她一眼，低頭沉思了半晌，方才說道：「沒有。你這樣的情況我從來沒有遇見過。」

他行醫七年，雖然無法解救自己身體，但也遇遍各種疑難雜症，每每都見獵心喜。這白衣女子，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她身體除了問題。只是這問題卻相當棘手。

因為她是玄冥山之人。玄冥山雖為七大門派之一，可卻來歷神秘。據傳其每隔數百年，會出現一傳承者，修鍊門派最強功法「寒月凝冰決」。傳聞修鍊此法之人，冷若冰霜，六親不認，就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沒有人的情感，沒有人的意識，甚至連人的體溫都沒有，只知修鍊，一心向仙。

玄冥山誕生七百餘年，曾經出現過兩個傳承者。第一個是創出那寒月凝冰訣之人，第二個，於三百餘年之前修鍊此功法，在大圓滿之際忽然不知所蹤。

而眼前這白衣女子，是第三個。

一想到這女子將成為那冷冰冰，不帶絲毫情感的修鍊怪物，秦如夢就感覺無比噁心。在他看來，修鍊煉心，最關鍵的是要保持那一絲人性。若為了修鍊，最後斬斷七情六慾，連人性都沒有了，那修鍊的意義又何在？那樣的結果，就好像那埋在深山之內的礦石一般，僅有的也就是活得長而已了。

所以當他意識到眼前這名女子，就是玄冥山那個傳說中的傳承者以後，他就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此時他只想她趕緊走人，不要沾染這其中因果。

白衣女子微微眯起了雙眼。她雖然不理世事，卻不是傻子。方才秦如夢雖然沒有言語，神色卻早已經出賣了他。

她眼神一冷。為了尋找傳承石上之人，她千辛萬苦，轉輾整個臨州。現在她可以確定，眼前之人，就是那傳承石上所示之人。可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卻想要袖手旁觀。

心底不由得浮起一絲怒意，身體周邊的空氣漸漸變冷，一股藍色的光芒，在她手中浮影浮現，冷冷道：「你最好想好了再說。」

空氣的波動，讓秦如夢渾身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股冰冷之意，就像北極的萬年玄冰一般，從他的皮膚直透入骨髓。

「你的情況，在我力所能及範圍之外，恕我無能為力。」秦如夢骨子裏是孤傲之人，對這白衣女子的威脅視而不見。更何況他四絕加身，本身也沒幾年壽命，死亡根本威脅不了他。

白衣女子見他油鹽不進，深深吸了一口氣。既然這傳承之人不願出手，那留着也就沒有必要了。她修鍊這麼多年，早就視人命如螻蟻，身形一閃，一道冰冷的氣勁瞬間朝着秦如夢疾射而去。

離歌劍法！秦如夢早就暗暗防備，手中劍意勃然而出，只聽「叮」的一聲悶響，劍意和那道氣勁碰撞，似乎將空氣都扭曲了。

「好強的劍意，好弱的劍氣。沒想到你竟然練成這驚天一劍。只可惜你劍意再強，體內沒有半點真元。碰到修鍊之人，輕易即可破了你的劍意。」

說完，她手內不停，一股更加強大的劍氣勃發而出，直接撕裂了秦如夢的劍意，朝着他的眉心射去。

門外傳來一聲冷哼，一道劍氣從門口飛射過來，與那名白衣女子的冰冷劍氣撞在了一起。瞬間，一股氣流向四周推散開來，只聽得嗖嗖聲音亂響，四周的牆壁上出現了道道裂口。

白衣女子緩緩轉身，就見紅葉背負雙手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