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夢魔
秦如夢沉默無言，夢魔的話雖然看似無理，卻將天下至理完全說透。
夢魔微微一笑，說道：「我看過不知道多少人的夢境，也製造過無數的美夢和夢魘。有得意忘形的，有膽小如鼠的，更有瞠目結舌，目瞪口呆，臨死哭嚎。種種醜陋，不一而足。你是第一個在夢境之中，不為所動，古井不波之人。」
「哦？如此說來，我還要感謝你的讚美？」秦如夢臉上神色莫名。
夢魔連連搖頭說道：「不不不，我不是在讚美你，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人在夢境之中，往往會暴露心底最深處的想法。一直以來，我看多了人們心口不一，也看透了人間悲歡離合。而這其中夾雜了太多的貪婪和慾望。所以本座對這些人下手，毫不手軟。但是你卻是一個另類。」
「人生來肉體凡胎，七情六慾，都不是聖人，又怎能按聖人的要求去苛責世人？芸芸眾生，柴米油鹽，生活本來就極為困苦。世間生活，本來就充斥着爾虞我詐，相互欺凌，一切不過是為了能讓自己活下去罷了。若是你為一介凡人，你也會這麼做。」秦如夢低頭思索半晌，方才緩緩說道。
夢魔微微皺眉，說道：「那兄弟蕭薔，夫妻反目，手足相殘，忤逆父母，這又是為什麼？而且很多都是皇親國戚，富貴將相之家。難道權勢的誘惑，真能讓人失去了人性？」
秦如夢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人性？這些其實不過就是人性最深處的表現罷了。人性最後，往往表現出來的，就是赤裸裸的獸性，甚至比獸性更加厲害。所以不要去試探人性，也不要用誘惑去試探真心，那最後往往會讓一切導向最壞的結果。」
夢魔那一雙細小的眼睛，開始變得凌厲起來。他沉思半晌，忽然伸手，兩人眼前出現一個畫面。
只見一個農夫，正從田地上耕地回來，他雖然一臉疲憊之色，眼中卻帶着回家的焦急。
轉過田埂上長長的道路，他來到一處農家小院，推門進去，就見三四個小孩子從屋子裏跑了出來，嘴裏「爹爹，爹爹」叫着。農夫咧嘴笑起來，將手中鋤頭在一邊放好，小心翼翼得將最小的孩童抱起，一手牽着大一些的孩童，問道：「今天乖不乖呀？」
「今天小傢伙很乖，都盼着你早點回家呢。」從茅草屋內出來一個農婦，她一臉祥和平靜之色，看着自己的丈夫，滿臉幸福。
秦如夢不知道夢魔為啥會突然給自己展現這樣的畫面，一臉疑惑得看向了他。
「你看，這對農家夫婦，看起來幸福無比，但是誰知道，這農夫的內心，是否真的如此恬靜？如果有一個天仙美女降臨，對他死心塌地，你說他會不會拋妻棄子？由此可見，世人內心都是黑暗，人性本惡，根本抵擋不住任何誘惑。」夢魔指著畫面中和和美美的一家，臉上露出嗤笑。
秦如夢盯着畫面中的農家好一會兒，方才搖了搖頭，看向夢魔，說道：「你說的話，也對，但也不對。」
「哦？」夢魔眼神一縮，奇道：「我哪裏說錯了？」
「凡人生來，並無明顯的善惡。其內心的一切，都隨着生活環境的變化而變化。若是此人一生都在陽光之中，被人溫柔照顧，悉心教導，那麼他全身就會浩然正氣；若是此人生活在陰暗之中，一直承受在扭曲之中，那他也會變得暴戾，心態也就會變得扭曲。」
秦如夢說完，指著畫中的農夫繼續道：「你看他們一家，和和美美，幸福無比，又為何要用美女去試探？須知人心複雜難測，你用虛無的試探，只能得到虛無的結果。」
夢魔一怔，低頭陷入沉思，在秦如夢面前來回踱步，過了好久，抬頭道：「終究還是抵不住誘惑而已。」
秦如夢呵呵而笑，說道：「世人又有幾個能真正抵擋誘惑？就算是西天諸佛，漫天神仙，修行千百年之人，只要有足夠的誘惑，依舊無法抵擋，又何況凡夫俗子？只要代價夠大，只怕在世聖人，也會墮入其中。」
夢魔仔細得看着秦如夢，嘴角忽然裂開，哈哈笑起來，說道：「有意思，真有意思。秦如夢，你果然是時間第一妙人。知行合一，幾乎毫無慾念，坐論天下，卻能看透世間人心。」
「過獎，過獎。我原本以為，夢魔身為上古之魔，必然也是凶神惡煞，卻沒想到，並非如此。」
「我在這世間已經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也看透了一切。如今遇到你這般有趣的小子，心中很是欣慰啊。」夢魔看着秦如夢，微微一笑，伸手輕輕捋著長須說道。
「哦？只是我還身懷要事，恐怕長久陪你在此處了。」秦如夢負手身後，也笑起來。
夢魔怔了一下，嘴角翹起，說道：「若是老夫硬是要你留下來呢？」
秦如夢臉色微微一凜，眼中兩點劍光閃爍：「那就請恕我要無禮了。」
「很好，很好。老夫早就想看一看，你的劍道修為，是否真的那般驚艷絕倫。」
夢魔指尖輕輕一劃，黑色的光芒在指甲亮起，眼前的空間竟然被直接劃破，出現一道深深的裂痕。
秦如夢眉間蹙起，不過想到這裏是夢之幻境，本身就是夢魔的主場，他能在此撕裂空間，便也釋然了。
幾縷黑氣，從空間的裂縫之中慢慢滲透出來，夢魔伸手一揮，喝道：「去吧，魑魅魍魎！」
那些黑氣，瞬間化作無數黝黑的骷髏，拖起長長的黑影，就朝着秦如夢急速射去。
秦如夢目光凝聚，指尖劍氣隨心而發，在空中化作千千萬道。劍氣翻飛，瞄著那些骷髏自動刺去。
「噗」，劍氣刺入骷髏的中心，立即發出淡金色的白光，骷髏猶如在這白光之中瞬間凈化，變成點點閃光，立即消散。
夢魔看在眼中，瞳孔微微一縮，喃喃說道：「看來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煉成了千百年來極難煉成的聖劍氣。只怕不用多久，等你突破，將會領悟世間獨一無二的無之劍氣。到時候可以斬破時空，才能應對即將到來的三千年大劫。」
夢魔的話語聲很低，秦如夢正全力對付那些骷髏，竟然並未聽見。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那些骷髏頭就被秦如夢的劍氣全部斬滅殆盡。他眼中凌厲之色一閃即沒，說道：「如何？」
夢魔看着秦如夢，臉上露出欣慰之色，說道：「果然是天選之子，驚才絕艷。常人修鍊到你這樣的境界，即便是悟性高的人，也要至少百年。」
秦如夢微微皺眉，奇道：「你不是要留我下來么，剛剛出手，應該只是試探吧？」
夢魔哈哈大笑，說道：「出手試探，便已經知道你的深淺。這佛塔四層考驗人心，幾乎是常人最難過的一關。卻沒想到，對你來說易如反掌。建造這座塔的人，只怕也無法相信，竟然會有人能徹底斬滅自己的心魔。」
秦如夢神色一愣，不知道他說這話目的何在。
「好了，老夫使命已經完成，你也成功經過考驗。你的那三位紅粉知己，還在夢境之中，還是你自己去將她們叫醒為好。」
夢魔說完，轉過身子，大笑着漸漸消失在那片灰暗之中。
秦如夢眼露驚異，不敢相信，夢魔就如此輕易得讓他離開。他左右看了看，見一切都是灰暗，微微皺眉，也不知道該如何進入其他人的夢境。
心中這個念頭剛剛起來，眼前忽然閃過一道亮光，一切變得明媚起來。
一條長長的小溪，潺潺而響，從他腳邊流過，周圍綠樹蔭濃，花香四溢；各色蝴蝶來回飛舞，奼紫嫣紅，五光十色，生機盎然。
遠處一座小小的竹亭，坐落在小溪旁邊，剛剛似乎下過一場雨，那亭子頂上還殘留着點點水漬，正從邊上緩緩滴落。
幾縷粉紅色的花瓣，正順着溪水緩緩流淌。花瓣飽滿，在水中翻滾，卻並未浸濕，幾顆水珠凝結在上面，折射出晶瑩的光澤。
「這裏不知道又是誰的夢境？」秦如夢看在眼中，喃喃自語。此處極為幽靜華美，正是修鍊的上佳之所。
他順着溪水逆流而上，朝那座竹亭走去。離得近了，方才見到附近長著幾棵桃樹，枝頭粉紅色的桃花開得正艷。
「如此美麗的地方，我都看得流連忘返，也不知道姐姐她們會怎麼樣。」秦如夢微微一笑，心中暗思，她們很有可能已經樂不思蜀。
他環顧一周，並未發現她們的蹤跡，心頭不由得疑惑起來。
秦如夢以手支頜，思考片刻，便蹲下身子，伸手從小溪之中捧起一小摞溪水。溪水清澈見底，一片桃花花瓣，正在水中來回遊盪，顯得無比俏皮。
「景色雖好，終是虛幻。若真的沉迷在這裏，那就真的危險了。」他眼神微微一顫，將水潑了，走到竹亭之中。
舉目遠眺，山邊是一處高高的懸崖，層層疊疊的山巒，雲霧繚繞，猶如人間仙境一般。
秦如夢深深得吸了一口氣，只覺空氣清新，帶着點點花香，令人精神都為之一振。
突然，他眉毛輕輕一動，目光朝着樹林的深處看去，只見前方是一座竹林。翠綠的竹竿之中，是一個石桌，周圍則是三名女子的身影。
「真有閑情，居然還在此處下棋。」秦如夢無奈得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笑容，緩緩朝着她們走了過去。
聽到腳步聲傳來，三名女子立即回頭，臉上都是一怔，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姐姐，凝心，凝雪，莫非你們認不得我了？」秦如夢輕輕一笑，朝着她們說道。
三女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指著秦如夢道：「你......你......」
見到她們臉上泫然欲泣，秦如夢怔了怔，還未反應過來，三名女子已經朝着他撲了過來，緊緊抱住，喊道：「如夢......如夢，你終於出現了。我們在這裏已經等了你數百年了。」
秦如夢心中一震，眼神閃爍了一下，說道：「數百年？你們在這裏已經數百年了？」
紅葉眼圈泛紅，盯着秦如夢看着，似乎要將他的模樣完全刻到心底。
秦如夢此刻心中有很多疑問，但見到紅葉她們心情激蕩，只好將其壓在心底。他柔聲安慰，過了好久，三女的心情方才漸漸平復下來。
她們眼角帶淚，卻低眉淺笑，目光晶瑩，看向秦如夢的眼神如水般柔情，幾乎要將他徹底融化。
紅葉握著秦如夢的手，嗔道：「如夢你為何這麼久才來到此地？難道也在夢境之中迷茫了數百年之久？」
秦如夢見李凝心和夢凝雪也露出疑問的神色，微笑着搖了搖頭道：「並沒有。我在夢境之中僅僅維持了數日，就脫身而出。」
三女面面相視，眼中都是無比驚訝，夢凝雪眼神收縮，說道：「看來這夢境果然厲害，如夢你不過數日，而我們卻足足等待了數百年之久。雖然我們都知道此地是夢境，但是卻根本找不到出口。」
「或許，你們心中還有迷茫。這夢境絕非簡單的幻境，其實是由夢魔製造出來的。若不是有他指點，只怕我也無法輕易得來到這裏。」秦如夢低頭想了一會，將自己在夢境之中遇到的一切如實說出來。
「夢魔？果然又是上古之魔。這佛塔的建造者，果然是驚才絕艷，竟然能找到這麼多上古之魔來守護寶塔。」紅葉深深吸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忌憚。
秦如夢看着周圍，說道：「此地靈氣十足，清幽無比，你們在這裏數百年之久，沒有乘機修鍊一番？」
李凝心搖了搖頭，說道：「沒有用的。這裏畢竟是幻陣。我們曾經試過修鍊，卻發現不管怎麼努力，修為都沒有寸進。看來是夢魔封印了此地靈氣的流動。若不是已經有了歸元的修為，我們都將老死在這裏。」
秦如夢眼神一凝，輕聲道：「殺人於無形，困人於絕境。看來這夢魔，才是這裏最厲害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