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齊天（第三更-大章）

正午，慘金色光芒垂天而落。

大楚一萬精銳騎兵已經整齊列隊闖入了西幽詭域。

域中空氣有些粘稠。

而馬蹄聲竟然有些失真，好似被歪扭了許多層，一抬頭，只見陽光也有些扭曲，隨着深入，視線里的一切都如在扭曲、傾斜，這是各方詭域彼此交疊而來到的效果。

鍾離也不猶豫，直接凝聚兵魂法相。

由此，大楚騎兵之氣匯與他一人之身，再以兵道演化出五十丈余高的鎧甲法相，這法相和鍾離幾乎一模一樣，就是擴大化了的他。

夏元直接就鎖定了這法相，境界果然直接提升到了登天梯的層次。

他側頭道：「我會將神識放開，如果有人類，我會第一時間告訴鍾將軍。」

鍾離雖凝聚五十丈法相，卻是不敢有半點放肆，急忙道：「多謝大宗師，此處大宗師之前來過么？」

夏元點點頭：「我來時，此處還未成詭域。」

鍾離嘆道：「五年前，西幽天子失心瘋，說是夢入神國，醒來后大興土木，在整個西幽建設了六千四百座天壇，說要迎接神使降臨，他甚至還派出秘使，讓我大楚國主也建立天壇。」

夏元神色動了動，「還請鍾將軍細說，我當是在閉關，並不知道此處情況。」

鍾離也不隱瞞，直接道：「一年後，六千四百座天壇建成后，西幽天子就如瘋了一般，開始造血坑屍柱，以人祭祀神明，然後精挑細選強壯男子，說是要要去承蒙降臨神明的恩澤，短短半個月時間，西幽國就多出了不少恐怖的強者，西幽天子對待那些強者簡直是百依百順。

而那些強者很古怪......他們說魂是罪惡之源，一切有魂之人的該當被凈化。」

夏元隨意道：「這簡直是胡言亂語。」

鍾離道：「我也這麼覺得，當是西幽的不少權貴也這麼覺得。沒多久，西幽國的不少將軍、強者、甚至是本土大宗師聯名入皇宮勸諫。

但等他們出來后，所有人都變得很古怪，隻字不提結果，之後還配合著西幽天子的行動，於是察覺了古怪的各國都開始派人來此查探情況。

但西幽國突然開始閉關鎖國，只要想要逃跑的百姓，通通都會被殺。

而沒多久，也不知怎麼回事，西幽那些古怪強者忽然分成了幾派，彼此之間開始廝殺...

這情況很混亂，西幽百姓簡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里，因為無論是哪一派強者，都不把性命當回事。

但一個月後，一位恐怖的帝君降臨了西幽，他不知從何處來，也不知是誰，但只是一到西幽，就開始了殺戮。

神明說要凈化一切存在，那帝君就屠戮了神明，神明死後化作了一個個怪力亂神，而那帝君也翩然而去。

這位帝君的存在對外而已只有少部分高層知曉，但在西幽國本國據說已經成了殘存百姓信仰的對象，這些生活在詭域裏的百姓信奉這位帝君，只希望有朝一日這帝君能夠再度降臨，拯救他們。」

夏元聽得有些出神，他還未料到這故事如此曲折，也未料到自己居然被西幽本土的百姓當真正的神明一樣供奉香火。

鍾離見他眼神，知道這位大宗師顯然也知道些內情，否則不至於如此，說不得這超凡勢力的存在還認得那位帝君。

兩人頓時沉默下來，耳中唯有失真的馬蹄聲，扭曲的陽光，慘金的泥土。

趴在夏元肩頭的寧寶一直在指路。

如此前進到了暮色降臨。

鍾離見到天要黑，就在夏元的指引下挑選了一處空地安營寨扎。

這些大楚騎兵顯然都是訓練有素的精英，如若一般士兵來到這裏怕是早就嚇破了膽子而逃跑了。

很快，營地紮下了，篝火升騰起來。

有幾個偏將竟然從懷中掏出黃紙符籙，分別貼在了外圍的木柱上，里裏外外貼了九層，構成了一道完整的封閉圈。

此時，天也徹底暗了。

士兵們也不在此處下灶做飯，只是從馬匹上取下自帶的乾糧與水飽腹，而鍾離拿了一份去送給夏元，順道又問：「大宗師可曾察覺到有人存在？」

夏元搖搖頭：「半日下來，沒有一個活人。」

鍾離見他如此，嘆道：「如此看來，豈不是這些怪力亂神在畫地為牢，但凡是踏入西幽邊境的百姓都是九死一生？進來容易出去難？」

夏元默不作聲，他吃飽之後，略作休息，就看着這西幽的天空。

和上次來一樣，身側依然有寧寶在。

不同的是，之前的寧寶是人，現在的寧寶是怪力亂神。

之前寧寶用刀，現在寧寶可以操縱詭域的線。

夜色漸深。

近午夜時分，忽然遠處傳來士兵大吼的聲音：「敵襲！！敵襲！！」

這裏能有什麼敵？

這裏要有就是怪力亂神。

旋即，是一片嘈雜聲。

夏元原本就是和衣而睡，此時直接起身走出帳篷，只見營地外圍木柱上貼著的黃紙符籙正在燃燒，從外往內，幾乎是每隔十餘秒就有一道符籙燃燒。

「沒想到這世上符籙還真有用處。」

夏元喃喃著的同時，已經釋放了定式蛛妖，一道道無形絲線以他為中心，向著四周擴散而去。

兵營里，士兵們的速度極快，在第七道符籙被燃燒盡了的時候，鍾離已經凝聚出了五十丈的兵魂法相。

「大楚兵魂在，不滅我軍威！！」

「大楚兵魂在，不滅我軍威！！」

齊聲嘶吼，震天而響。

那將軍法相已經高舉起了長達數百米的長槍。

槍落。

直向著符籙燃盡的地方刺去。

兵道之槍！

這是一萬精銳的士氣。

也是一萬精銳的力量。

那槍上力量極強，摧樹斷林，四周狂風驟起，而一層細密火焰在槍尖生出。

落槍之處頓時發出了聲聲尖銳的詭異叫聲。

旋即是一聲爆裂開的細響。

顯然，來犯的怪力亂神已經被滅殺了。

但...

真的滅殺了嗎？

五十丈法相凝視着黑暗。

就算鍾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刺中了什麼。

在詭域裏，你根本別想知道怪力亂神在哪裏，他剛剛也只是憑藉着符籙燃燒的方向才刺出一擊，而這一擊集合萬人之氣，顯然擊殺了對方。

這位大楚的將軍想起那位仙魔勢力的天魂宗師，忽地側頭道：「還請大宗師為我掠陣......」

但這一看，營地里哪裏還有大宗師的影子。

鍾離愕然。

而就在愕然的這功夫里，第八道第九道符籙忽地燃燒了起來。

這兵道巨人再次抬手，百米長槍攜帶滾滾武勇之力，悍然刺出。

嘭！

沙沙！！！

依然是剛剛的怪異嘶吼聲。

但見聲而不見敵。

空氣一瞬間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鍾離猛然把長槍往地面一插，右手迅速一點槍身上的火鳥眉心，隨後雙手握合，厲聲喝道：「朱雀玄甲！！」

法相激蕩。

火鳥傀儡睜眼。

轉身尖戾長鳴。

巨人雙手合十，而似乎是得益於對朱雀的信仰，這法相巨人的鎧甲忽然膨脹開來，一隻火鳥迅速變大，張開羽翼環繞在了這法相巨人身側，形成了第二道鎧甲，烈焰熊熊，一道道火流在鎧甲花紋里淌著。

空氣依然安靜。

哧！

哧！

哧！

巨人猛然扭頭，看向四周，只見其餘三邊的符籙也在迅速燃燒，這意味着周圍還有怪力亂神入侵，亦或是剛剛這方向的怪力亂神復活了，然後它繞了個方向進攻。

鍾離心中暗暗罵道，該死，這些東西怎麼殺不絕。

未幾。

其餘三邊的九道符籙也通通熄滅了。

篝火也全滅了。

只剩下那朱雀玄甲上的火光在亮着。

下一剎那...

鍾離若有所感，兵魂巨人猛然抓槍橫掃。

這一次，他看到了顯形的怪力亂神，那是九個怪異的臉龐皺褶的木偶娃娃，這些娃娃被他的槍斬斷了身體，又好似沒事一般地直接衝進來他的朱雀玄甲。

火焰一陣呼嘯升騰，九個木偶在這高溫下頓時成了灰燼，朱雀玄甲的烈焰也冷了冷。

但還沒等鍾離舒一口氣，那灰燼竟然又在半空重新聚合。

在鍾離目瞪口呆地眼神里，怪異木偶娃娃們已經穿透了朱雀玄甲，乾癟的小手直接向著法相的軀體抓去。

鍾離心底升起一股寒氣。

他還是第一次和怪力亂神對殺，之前也只是聽山中道士們磕道了幾句，說是怪力亂神消滅之後會產生陰玉陰壤等等，但他完全沒想到這些怪力亂神根本殺不死，而且自己防禦如此強大的鎧甲，竟然也沒有半點用處。

完了。

法相一旦碎裂，士兵們就成了一盤散沙...

就徹底成了這些怪物的食物了。

鍾離生出了恐懼。

然而，下一剎那，只見一團團凝聚宗師金光的劍華在黑暗裏炸開了，這些劍光剎那展現，又凝固，好似一張突兀出現的蛛網。

蛛網炸開一重。

兩重。

...

九重蛛網，宛如金色蓮華，於平地的黑暗中綻放。

穿透了已經撲入朱雀玄甲的九個怪異木偶，甚至還穿透了遠處黑暗裏許多陰影。

鍾離這才隱約發現，那黑暗裏居然還有許多怪異木偶，這些木偶長相一模一樣，而這衝來的九個就如是在打頭陣一般，他不由地又是心底一寒。

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一連串爆破聲，諸多怪異木偶又化作灰燼。

這一次，它們沒有再浮現，而是隨風向著周圍飄遠。

鍾離一抬頭，就看到那魔神般的少年從黑暗裏走出。

夏元拍了拍手，剛剛熄滅的所有篝火忽地又全部燃燒了起來。

鍾離后怕道：「它...它們死了嗎？」

夏元搖搖頭，「沒有。」

「怎麼可能？！」

夏元也不多解釋了，顯然這萬人士兵的力量是足以毀滅怪力亂神了，但是他們的手段、監察卻完全不夠，如果不是自己出現，這巨人兵魂法相即便有着那朱雀玄甲，也是被這些木偶就全啃光了。

他淡淡道：「鍾將軍，把符籙重新貼上吧，等到了白天，給我留些乾糧淡水，然後就回去吧。」

鍾離嘆了口氣，他無法想像自己有一天竟然成了拖後腿的累贅。

夏元繼續道：「鍾將軍可以與我描述一下雨公主的特徵，如果能幫我就順手幫一下，至於這西幽國......你來早了。」

如果昨天有人和鍾離說他帶着一萬大軍不能去哪裏哪裏，鍾離一定一巴掌呼過去，但現在，他已經明白此處確實是凡人禁地，於是他急忙應了聲：「那...鍾某就多謝大宗師了，雨公主穿着朱雀紋黑甲，平時用方天畫戟.....對了，鍾某想請教大宗師在仙魔里如何稱呼。」

夏元想了想羅睺是隱形加暴君，西王母是直接以長風月光為劍，在宋典眼裏身為隱士的自己神秘莫測，而...這少年該如何稱呼？

縮地成寸的終極未必不是一個跟頭十萬八千里的筋斗雲。

蛛妖盤絲的終極未必不是劍氣隨心如意。

夏元想了想，隨口編了個稱號：「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