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袒露

「趙鵬。」

當夏苒苒再次來到那有着嗆鼻氣味的房間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蹲在牆角的趙鵬。

趙鵬正端著一個水杯遞給牆邊的一個上了年齡的老人。

老人的手似乎是受了傷，沒辦法抬起來，趙鵬就喂她喝了幾口水。

老人說：「你不用這麼照顧我，我也是半截身體都要入土的人了，左不過也就是這幾天了。」

趙鵬笑了一聲：「不會的，現在我們有吃的，還有遮風避雨的地方，能活着。」

「是啊，」老人的眼神有些渙散，「就這樣活着，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

夏苒苒剛想要上前一步，去幫那老人看一下手臂上的傷，肩膀就從後面被握住了。

「不用去看了，她的胳膊是神經性肌肉萎縮，已經沒救了。」

夏苒苒停下了腳步。

霍政科就從夏苒苒的身側繞過，向前走過來，叫了一聲趙鵬，到了一個出來的手勢。

趙鵬跟老人說了一句話，轉身就跟着出來了。

他的眼神里還有光，「王醫生，怎麼了？」

夏苒苒不忍。

這樣一雙明亮的黑色雙眸，一但是聽到真正的實情之後……

她不想想下去。

她閉了閉眼睛，才說：「你妹妹趙筱……」

趙鵬原本向上勾起的唇落了下來，微微揚了揚眉，「我妹妹怎麼了？」

夏苒苒緊緊地抿著唇，片刻后嚯的睜開了雙眸，目光堅定的看向趙鵬：「你妹妹已經去世了。」

趙鵬剛才眼神里的那一抹黝黑的光亮，就在片刻之間，漸漸地熄滅了下來。

就好似是一根燃燒的蠟燭，蠟炬成灰，終熄滅。

夏苒苒正在想要如何跟趙鵬去解釋，甚至覺得趙鵬會失望，失望為什麼叫給她手中的時候，妹妹還是「活生生」的人，可竟然死了。

她第一次做好了在病患家屬埋怨她的時候，做好了準備。

她不會為自己辯解。

可是，趙鵬沒有。

他的眼光熄滅了，可是嘴角卻向上勾起了一個十分無奈的弧度。

「我知道。」

這三個字，不光是讓夏苒苒，就算是一旁的霍政科，都不由得一愣。

兩人對視了一眼，轉瞬，夏苒苒就已經明白了。

一個活人和死了多天的死屍，畢竟是不一樣的，他們原本是拿趙鵬本身去考慮的。

他們以為趙鵬是受到了太大的打擊，畢竟，人在情感接近崩潰的時候，也的的確確會存在有一些意外的失控，就比如說像是趙鵬這樣。

神經腦海的深處，是留存有趙筱沒有死的這個假象的。

所謂假象想一百遍，就會成真。

不管現實如何，在趙鵬的心裏就已經認定了這樣的一個現實了。

趙鵬解釋說：「其實，我妹妹……死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從一開始就是在自欺欺人。

他不願意接受她已經死了的真相，就把這個真相給壓抑到了自己的潛意識裏，對自己進行催眠，只要是他妹妹的身體仍然在他的身邊，他就會覺得，她沒有死。

夏苒苒忽然想到了一個細節。

在這樣的天氣下，為什麼一個已經死了三天的屍體會沒有腐臭……

雖然是也有一點味道，卻已經壓制了許多。

趙鵬似乎是看懂了夏苒苒眼神中的含義，「我在她的外衣口袋裏放了這裏的一種草藥花，可以防止屍體腐爛的。」

夏苒苒忽然有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她本是滿肚子的話想要安慰趙鵬，現在趙鵬自己想開了的模樣，倒是讓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趙鵬笑了笑，看着夏苒苒，「王醫生，你也不用安慰我，我早就想開了，還害你當初背着我妹妹走了那麼遠的路，其實當時我也有私心，在那個地方，沒有什麼安寧的空間地方用來讓我妹妹安息。」

夏苒苒說：「但是我也沒有把你妹妹帶到營區那邊。」

她把當時兩人在路途中，途遇一個大伯的事情給說了。

「你今天有時間么？我可以帶着你去看看。」

畢竟這麼許久了，如果連自己已經安葬下去的妹妹都沒辦法看望的話，那……

趙鵬點了點頭：「好。」

夏苒苒和霍政科兩人出外勤回去，霍政科對夏苒苒說：「李潛那裏我來說。」

夏苒苒看了霍政科一眼，點了點頭，「好。」

她特別帶着趙鵬又在西區走了一趟施藥，回去的時候，霍政科就已經和李潛商議好了。

夏苒苒也不知道霍政科是怎麼說服李潛能帶上趙鵬的，也不知道李潛是如何同意再走一趟紅方巾區的，總之，當她帶着趙鵬上車的時候，沒有人提出異議。

在去的路上，霍政科和趙鵬攀談起來，問起來趙鵬的過往。

這個時候，夏苒苒也才知道，原來趙鵬這個人，竟然是軍校畢業的，而且是格鬥專業。

趙鵬說：「其實我和我妹妹兩人都是一個學校出來的，我妹妹是學醫，只不過……她從小身體不太好，我當初被分配出來，還特別找了關係，想要讓我的妹妹留在大城市裏，避免跋山涉水水土不服，可是……」

趙鵬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蒼白的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血色。

此時車上也就只有霍政科，夏苒苒和宋淺。

上車前，宋淺就已經聽夏苒苒說過了，這就是那個死去的女孩的哥哥，她現在面對這個長相黝黑的男人，沒有歧視，有的只是同情。

趙鵬咬了咬牙說：「她被學院的院長威脅了，如果她不當他的地下情人的話，就會把她在城市中心醫院的名額給取消掉，把她給安排到窮鄉僻壤去，讓她去做維和醫生，然後……我妹妹拒絕了。」

其實，如果當時，當趙鵬在這一片戰火紛亂的土地上，倘若能在見到自己的妹妹的時候，就想方設法的將她給送出去的話，也就不會有後來的那一切事情的發生，還是因為……

「都是因為我的無能，」趙鵬低着頭，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如果她的哥哥能再有點能耐，也就不會讓她被人威脅，這樣客死他鄉……」

夏苒苒打斷了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