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宣陽之心

從山頂上飛射而下的人影站到「大魔」身旁，望着倒在雪地中昏迷不醒的宣陽，眉頭微微一皺，隨即一點眉心一道虛幻元神遁體而出，坐落到「大魔」體內，後者空洞的眼神頓時有了神采。

但詭異的是這位「大魔」眼中有了神采后，那道從山頂落下的人影又憑空消失了蹤影，全無任何蹤跡可尋，彷彿不曾出現過。

隨後「大魔」才將宣陽抱起，身形一縱往山下飛去。

……

宣陽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是一片幽暗的森林，身旁陪伴着一位男子，他的樣子有些朦朧，讓宣陽無法看清，但面對男子的時候，她內心卻有股說不清楚的情愫。

她與他互相纏綿著，對他傾訴自己的仰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男子忽然離她而去，此後不再出現，而她一直在追逐著、追逐著……卻始終只能看到他朦朧的背影，而他愈行愈遠，直到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在這個夢裏，宣陽只知道自己的目標是為了尋找到那個人，從他身上得到一個答案，然而花了十年、百年，甚至兩百年的時間，她都沒有再遇到過。

漸漸的，她迷失了自己。

直到有一天走進一片充滿血腥和屍骨的神秘之地，那場追逐的夢終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從此記憶變成了一張白紙，不再有那男子的出現……

十多日後。

一間僻靜的小屋中，宣陽幽幽醒來，忽然有種莫名的失落，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但究竟是什麼，連她自己也無法捉摸。

這時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略顯削瘦的背影，其雙手掐訣，周身虹芒繚繞，隱隱間透出一股神秘。

見到對方似乎沉浸於修鍊之中，宣陽面色微凝，不敢妄自出言打擾，暗自檢查起自身的傷勢。

很快她就震驚的發現自己先前所受的傷竟已痊癒，體內所中的毒咒也不復存在了，功法恢復自如。

「醒了嗎？」

就在宣陽吃驚之際，前面傳來了淡淡的聲音，那道削瘦背影靈光散去，緩緩站起身來面向她露出微笑，

宣陽心中微顫，急忙斂衽一禮：「宣陽拜見尊主！這些年屬下與宗主一直在尋找尊主的下落，希望尊主能重振魔門！」

「尊主？」

「大魔」眼中閃過一絲古怪。

此位自然是剛從亂魔域傳送回來的葉純陽。此次傳送發生了些讓他預想不到的意外，雖然傳送路線沒有錯，但因為空間亂流的衝擊，使得他的功法有些紊亂，導致主體被迫顯形，並且先一步傳送了出來。

也因為這小小的意外，主體的法力有些波動不穩，是以傳送出來後葉純陽必須將元神換至主體中親自運功壓制才行，直到今日才算稍有穩定。

不過往後還需再花一些時間繼續施法療養，否則一個波動之下極有可能讓主體修為大跌，因此近段時間內他只有以主體的形態現身了。

他看了看面前神色拘謹的宣陽，心中微有波瀾，昔年初入仙道的相遇、女兒國的患難之情、凌風閣的出手相救……所有與此女有關的畫面逐一浮現在腦海之中。

然而一別近兩百年之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是什麼讓她變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葉純陽嘆了一聲，道：「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當年之事了嗎？」

這突兀的話語讓宣陽心頭一震，驚訝的抬頭望了一眼葉純陽后又趕忙低下了頭，道：「尊主知道的，宣陽在拜入無極魔宗以後，以前的記憶都已消失了，對從前之事並無印象，不知尊主所指的是什麼事？」

「原來你竟失去了記憶。」葉純陽心中恍然，卻莫名的生出了幾分感慨。

他擺了擺手，道：「你且看清楚，我並非天邪魔尊，你也不必喚我尊主。」

宣陽聞言又是一驚，不可置信的打量起葉純陽，發現面前的這位確實與天邪魔尊的氣質有所不同，後者是上古大魔，氣息凶戾，而眼前這人雖然與他容貌一般，氣息卻迥然不同。

相比之下，此位眼神清澈，雖有魔道氣息，卻無半點戾氣，反而裏外透著一股深邃與神秘，讓人無法猜透。

「你並非尊主，那你是……」宣陽想到了某些曾經聽到過的傳聞，內心湧出震驚。

但仔細一想后又覺得不太可能，看到葉純陽的目光徹底疑惑起來。

她神色一轉，道：「既然閣下並非我魔道尊主，為何要對妾身出手相救？」

「不管你信不信，天邪魔尊早已身死道消，從此世間不會再有此魔的出現，出手救你，是因為你我之間曾有淵源，我無法看着你有性命之憂。」葉純陽深深望了此女一眼，目露深邃的道。

「你我曾有淵源？閣下莫非識得妾身？」宣陽神色驚疑不定。

葉純陽沉默了。

許久后，他淡淡擺手，道：「過去之事不提也罷，不過你可曾想過離開無極魔宗？」

面對這突然的提問，宣陽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沉默半晌，她搖了搖頭，道：「說來不怕閣下取笑，我連自己如何加入的無極魔宗都不知道，只知道許多年前在一處秘境中昏迷，醒來后發現自己體內融進了一枚元嬰修士的真元道果，卻記不得從前任何事了。」

「真元道果！」

葉純陽心中一動，難怪這些年宣陽修為突飛猛進，想不到竟還有此奇遇。

不過道果這些東西可不是任何人都能熔煉的，必須與留下道果的主人有血脈聯繫才可以，宣陽能夠得到真元道果的傳承，看來應該是對方有些淵源，並且冥冥中牽引着她將道果尋到。

世間之事果然難以預料，對於此女的印象，他始終停留在海邊洞府一別時對方的堅決，沒想到多年後再見的情景卻如此的意外。

葉純陽正如此想的時候，發現宣陽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望着自己，眼裏似有複雜，也有驚疑，只是片刻后她又低下頭露出苦笑。

「當我失去記憶之後，我多年以來一直做得相同的夢，夢裏我一直在追逐一位男子，可他卻離我越來越遠，甚至後來我已記不清他的模樣了，直到有一天我偶然遇到天邪魔尊，我隱隱有種預感，覺得與他之間似乎存在某種瓜葛，也正是這個原因我才加入的無極魔宗，想尋求一個答案。」

宣陽喃喃自語，像是對葉純陽說着，卻更像說給心裏的另一個自己。

葉純陽微微一怔，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朦朧中又帶着幾分傷感的宣陽。萬想不到一個在記憶變成一張白紙之後，內心的執念仍然如此之深。

然而葉純陽更想不到的是這份鏤刻於心的執念竟是自己當年與她在天陽城外一次荒唐的際遇帶給的。

只可惜宣陽一直找錯了人，把天邪魔尊誤認成了他。不過這也難怪，畢竟當年魔尊奪舍了他的軀體，宣陽在不知情之下憑着這份不清不楚的執念又怎能辨別出來？

宣陽疑惑的望着葉純陽，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一些什麼，可是對方的神秘與深邃萬不是她所能看清的。

只是她心中始終有着疑問。

這位與天邪魔尊容貌相似之人究竟是誰？

他為何要勸自己離開無極魔宗？

難道從前的自己與他有什麼關係嗎？

「忘記了也好，或許如此對她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結果。」葉純陽心中一嘆，如此想道。

他沒有刻意解釋什麼，只因不想給宣陽帶來更多的困擾。

望着此女許久，葉純陽始終面色如初，最後淡漠的擺了擺手：「若你不願退出無極魔宗，本人也不會幹涉，如今你的傷勢已經痊癒，只需好好休養幾日便可徹底恢復，本人另有要事便不在此多留，你好自為之吧！」

話落，葉純陽輕嘆一聲，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化為神虹消失在遠空。

宣陽臉上多是茫然和不解之色。

她久久站在那裏，不知為何，方才醒來時出現的那種失落感竟再一次浮上心頭，並逐漸清晰起來。

……

葉純陽沿着低空飛馳著，表面雖是淡漠如常，內心卻始終有股莫名的情緒波動。

他給不了宣陽什麼，也無法為她抹去心中的執念，唯一的辦法只能讓她忘了自己，不過她既然早已失去了當年的記憶，自己也向她坦言天邪魔尊已死，想來對自己的感覺應該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強烈了吧？

如此想着，葉純陽不禁苦笑搖頭，發現自己重回一次亂魔域后忽然變得有些多愁善感起來，這或許是見到了許多當年的故人的緣故，那些曾經的紅顏知己、手足之情，每個人都對他影響至深。

不過經歷了這些事後，葉純陽的心智也愈發變得堅韌，修仙界雖是冷酷，卻有值得珍惜和守護的東西，將這些經歷沉澱之後，他的道心將會變得更穩固，在進階元嬰期的時候也可以少一些心魔的困擾。

心念及此，葉純陽長吐一口氣，內心再無雜念，催動遁光快速往飛仙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說來自他離開飛仙門探索仙劫之地開始已經過了六十多年，也不知道如今的飛仙門變得怎樣了，身為此派大長老，葉純陽總該回去看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