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故人

第二日早上，孫安錦是被院子裏的一陣吵鬧聲吵醒的。

「你讓我進去嘛！我和安錦很熟的！」院子外傳來女子的聲音，聽上去透著十分的迫不及待。孫安錦眯着眼聽了一會兒，只覺得這聲音熟悉得很，一時卻想不起到底是誰的。

「你再不放人，我可就喊了啊！」那女子說了一會兒，似乎沒用，於是便要撒潑起來，「到時候滿書院的人都過來，也不關我的事！」

在門口應付的人也不知是誰，低聲勸了幾句，依舊攔不住那女子。孫安錦聽着女子句句的「威脅」，嘆了一口氣，推開被子起身下床。

「門外是誰？」孫安錦隔着門問屋外站着的侍女。

「小姐醒了？」屋外的侍女聽到動靜推門進來，卻是昨日跟在綺羅身後的另一個小丫鬟，「外面也不知來了誰家的一位小姐，吵著要見您，不肯走呢。」小丫鬟笑容可掬，不似昨日莫瑜裝出的那般小心拘謹，舉手投足間落落大方，像個登得枱面的小姐。小丫鬟上前來服侍孫安錦洗漱更衣，孫安錦倒沒有拒絕。

「你是誰？」那小丫鬟彎下腰幫孫安錦系裙帶時，孫安錦低下頭看着她的頭頂，問了一句。小丫鬟發上竟簪了一朵鳥羽紮成的青色花，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

「奴婢名叫莫瑾。」小丫鬟猶豫一下，又道，「若是小姐覺得這名字不好，便請小姐賜名。」

孫安錦沉默。她自然知道有些人家裏給奴婢起名愛避諱主人名字，但她卻是不在意這些的。只是這莫瑾聽名字就知道也是莫管事的女兒，卻比莫瑜沉穩識大體許多，對外面的事也是知道些許。若換成她孫安錦是莫管事，要培養一個能接替自己的女兒，一定會選莫瑾。

「這名字很好，」裙帶系好后，莫瑾直起身來，退開一步，做出恭順姿態，孫安錦又理了理衣服的褶皺，開口道，「莫瑜是你妹妹？」

「是奴婢的姐姐。」莫瑾答道。孫安錦聞言揚了揚眉，倒是沒料到反而是年紀小些的更加沉穩。

「你到底讓不讓開？再不讓開，我真的喊人了！」院外的那個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聲音陡然拔高几度。

「外面是誰在應門？」孫安錦一邊移步往房門邊去，一邊問。

「是綺羅。」莫瑾回道。

「綺羅？」孫安錦打開房門，側過頭來，卻沒有看向莫瑾，「你怎麼不喚她『姑姑』？」

「綺羅只是年長些，在書院的資歷卻還不夠讓奴婢稱她一聲『姑姑』。」莫瑾不卑不亢道。

孫安錦正過頭，沒有說話，抬腳向門外走去。身後的莫瑾感受到被孫安錦遮擋的陽光又重新回到身上，這才緩緩直起身，抬起頭望着孫安錦的背影。眼前的身影端莊優雅，沿着石板路一步一步翩然向前，彷彿身後該拖着錦繡的長長的裙擺。

「是誰在這裏吵吵鬧鬧？」孫安錦走近梨華院的院門，果然瞧見門口站着綺羅，綺羅身後還跟着一個人高馬大的護院，想來這就是外面這人還沒有「破門而入」的原因了。

「哎呦，小姐，您醒了？」綺羅轉過頭，見孫安錦走來，眼睛立刻一亮，忙不迭地走了過來，「您快瞧瞧外面這位小姐，您可認識？」

孫安錦尚未行至門口，看不見門外的人。門外的人一聽孫安錦過來，立刻歡喜地喊了一聲：「安錦！」

這一聲卻讓孫安錦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再邁不動一步。

與此同時，京城度支尚書穆大人的府邸里，一處小院內，一個女孩兒正想盡辦法干擾自己的兄長，想讓他從書本中分心。女孩兒一身男裝，手裏捻著一根狗尾巴草，不住地搔兄長的脖子。她兄長卻如老僧入定一般瞅着手裏的書本不動，毫不理會女孩兒的所作所為。

「哥，哥！」女孩兒玩鬧一會兒，覺得無聊了，便到石桌另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托腮看着自家兄長，「哥，你這幾天格外用功啊，是不是因為孫先生回來了，你怕被他查功課啊？」

坐在石桌另一面的穆雲深聞言，輕呼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卷，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道：「你就不能消停一會兒？鬧了好一陣了。」

「那還不是你不理我嘛？」女孩兒撅了撅嘴。

「好了，現下我理了你了，有什麼事便說吧。」穆雲深無奈道，語氣里卻透露出一絲寵溺。

「嘿嘿，」女孩兒不懷好意地一笑，對着自家兄長挑了挑眉，道，「我聽說京城書院在招人了，哥你說，我能不能去？」

「你去做什麼？」穆雲深知道自己就算不同意，這丫頭也會瞞着自己胡鬧，於是頭愈發地疼起來，「書院可不是任你胡鬧的地方。」

「我怎麼就胡鬧了？」女孩兒坐直身子，義正言辭道，「我發誓，到了書院一定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報效國家！」

穆雲深聽着，眉頭皺得愈發緊了，只覺得揉太陽穴也不能緩解自己的頭痛。

「不過話說回來，」正在穆雲深冥思苦想着如何能讓小妹打消去書院胡鬧的念頭時，小妹穆雲泠卻將話題一轉，「哥你最近看書經常走神呢，好像有什麼心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來着？好像是聽說孫先生要回京城的時候吧？」穆雲泠頓了頓，接着說，「我記得哥你前些年去過棗縣，難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穆雲深聞言愣了愣，忽然意識到自己最近的確愛走神了，至於走神時都想些什麼……

穆雲泠看到自家兄長的神情忽然變得不自然起來。

「哥！你不會是——」穆雲泠雙手撐在石桌上，上半身前傾，一張清秀俊俏的笑臉湊到穆雲深面前。

「是什麼？」穆雲深問出這話時，卻發覺自己心裏已經有了個期許的答案，不由又是一陣慌亂。可著慌亂被穆雲泠瞧在眼裏，卻是另一回事了。

「不會是你——喜歡上孫先生了吧？」穆雲泠盯住兄長的眼睛，緊張道，「哥，是不是？」

穆雲深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推測，一時失語地盯着她的眼睛，心裏不由為自家妹子的腦子擔憂。

「哥！不會是真的吧？我說你怎麼到現在都還不急着給我找個嫂子！」穆雲泠見他沒有反應，以為是被自己說中了，立刻嚷嚷起來，「哥！不行啊！雖然孫先生長得像個女的，但他不是女的啊！你可是家裏唯一的少爺，千萬不能斷了咱家的香火啊……」

「好了，閉嘴。」穆雲深終於忍無可忍地捂住了小妹的嘴，將心裏的無奈和些許惱怒凝成了臉上的一個溫和笑容，對穆雲泠道，「我記得你今日是要跟着娘學女紅的，怎麼現在還在這裏？」

穆雲泠聞言立刻熄了火，轉身逃也似地跑走了。穆雲深看着她跑走的身影，不由無奈地搖搖頭。

穆雲深轉過頭來，看向攤開在石桌上的書本，腦中想到的卻是一個與小妹同齡的女孩兒。終於回來了啊，他在心裏默默嘆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