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京城往事(中)

第30章 京城往事(中)

「孫家是開國功臣之後,曾經是京城的望族。孫家第三代家主遵照祖訓,舉家遷離京城到了江南。那時的江南百川縱橫,災疫頻繁,孫家從京城離開時原本是浩浩蕩蕩的幾百口人,到了最後,只剩不過幾十人。第三代家主因急病病逝后,孫家更是群龍無首,當時的嫡長子繼任家主,卻因年幼而無法服眾,於是孫家走的走散的散,最後只剩了原本的大房、四房和六房。這第四代家主便安排了大房留在家中管理家族事務,四房走南闖北經商以維持孫家生計,而彼時六房只剩一個失了父母的晚一輩的幼子,家主見他伶俐,便將他送去念書。」

「這孩子的確是天資聰穎,幾乎只用一年時間便學了其他人需得學三年的書。學堂的夫子很快就覺得自己恐怕是教不了這孩子的,於是便給老友修書一封,請他繼續來教這孩子。老友來了以後,見這孩子資質的確不俗,於是就將他帶到了自己清修的山上,認作關門弟子。孩子一走就是十三年,歸來已是弱冠之年。家主便叫這孩子去考取功名,孩子沒有異議,且輕輕鬆鬆就拿到了進京的名額。」

「到了京城,主考官得知他是那位歸隱了的老人的弟子,立刻將此事報給了當時的聖上。聖上得知那位老人有弟子出山,大喜,當即下旨給了那孩子一個虛位,讓他入了京城書院當太子伴讀。」

「說起這京城書院,那時候可謂南梁第一書院了。雖說不是太學,然而絕不輸於太學,有時甚至連皇親國戚也都紛紛拋了太學而跑來京城書院聽講。那時的太子隱姓埋名地在京城書院念書,身邊跟着的都是聖上一早看好了的日後可成為太子肱骨之臣的人。那孩子到了書院后,卻因不及太子身邊的其他同齡人那般通曉時事而被忽視了好一陣子。唯獨一個立志日後進入將作寺的少年對他還算親近。」

「但是那孩子卻不敢和那個少年走得太近……」

「為什麼呀?」一直沉默著聽孫安錦講述的仉清揚終於忍不住發話了,「難道他發現那個『少年』其實是個女的?」

孫安錦沉默一瞬,點點頭:「你還真說對了。」

「那孩子雖然不像其他氏族大家的少爺公子那般手上握有無數眼線,但他有遠超於其他人的觀察力。入學短短半個月,他便已通過觀察猜到了身邊人的身份,猜到了他是在被當成太子幕僚培養,也猜到了那個自稱『未來的將作大匠』的少年其實是個女的。」

「那孩子自負能看透人世,但卻漏看了一人——太子胞弟明湛。明湛那時也在京城書院念學,與太子這一班人十分親近。」

「明湛,是當今聖上的名字吧?」仉清揚又忍不住道,「天子名諱不可直呼,姐。」

「我不過是在講故事。」孫安錦微垂着眼帘,全不在意道,「反正我等小民的話也傳不到天子的耳朵里去。」

「那也要謹言慎行嘛……」仉清揚嘟噥道。

「後來太子登基,身邊的一班人都按照計劃進入了朝堂,」孫安錦不理,繼續講道,「唯獨那孩子沒能進入朝堂,全靠孫家遺留在京城的那一支里的堂兄接濟度日。後來明湛幫他在京城書院裏謀了個抄書的活計,他這才真正算在京城留了下來。」

「姐,」仉清揚聽着聽着,終於覺出了不對來,「你說的那個孩子,不會是師父吧?」

孫安錦挑挑眉,點頭,想着這次總算是反應過來了。

「師父還有這樣的經歷?」仉清揚卻疑惑道,「師父那麼厲害,怎麼會沒被看中進入朝廷呢?」

「這要問你師父和當今的皇帝明湛了。」孫安錦勾了勾嘴角,沒甚笑意,「我方才說先生漏看了一人,卻沒說他一直沒看清那人。你且聽我繼續講。」

「那孩子——我便改稱『先生』了吧——在書院的那幾年裏,明湛——我也改為『皇上』好了——自請去了北疆。皇上在北疆,一來使當時的皇帝放鬆警惕,二來也便於發展自己的勢力。幾年以後,北疆被皇上牢牢握在了手中,京城裏的勢力也已紮實,而這段日子,當時的皇帝只是重修了宮室而已,這修繕宮室便是由當初那位女扮男裝入書院的女子主管的。彼時她的身份尚未被發現,還真是當了將作大匠。」

「雖說當時的皇帝昏庸無能,察覺不到朝中的勢力變化,但是京城的變化沒有逃過先生的眼睛。況且皇上也知道先生的才幹,將先生也納入了自己的勢力範圍內。先生此時已經在書院任職,在一眾學生間頗有威望,當時的皇帝念在他曾經也算是自己的同窗,便任命他當了書院司業。」

「不是院首嗎?」仉清揚似乎有些不服氣。

孫安錦忍俊不禁,道:「你以為當院首那麼容易的?」

「先生成了書院司業,雖說是因着當時的皇帝的原因,但他也知道那皇帝已非明主,且現在的皇上在那時已有了成型的勢力。於是先生索性也就不再參與朝廷政事,只希望出事的時候能夠獨善其身。原本日子也就該這麼過去了,但是終究還是發生了變故。」

「某日那時的皇帝在宮中大擺酒宴,宴請昔日同窗,先生自然在列。宴席上,酒過三巡,那皇帝有些醉了,竟言語輕佻地調戲起先生來……」

聽到這裏,仉清揚忍不住「噗嗤」一聲樂了出來。孫汝樣貌陰柔,若是乍看上去,的確像個姑娘家。

「那當了將作大匠的女子也是個正直的性子,立刻出言制止,卻惹了那皇帝不悅,被他命人亂棍趕出去了。這一頓棍子打得不輕,先生知道那人是個姑娘家,為了他自己白糟了這一次罪,自然要去好好道歉道謝的。」

「第二日先生登門探望,開門的是那姑娘的弟弟。這位弟弟當年也跟着他們一班人一起念書,後來被家人送入了兵營歷練,前陣子方才回來。昨日據說是因為身體抱恙而沒有參加宮宴。」

講到這裏,孫安錦忽然停住,不再往下講了。仉清揚正沉浸在故事中,孫安錦這一停,對他來講真是大煞風景。孫安錦扣上已經被吃空的食盒,從石凳上站起,道: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明日再講。」

「再將一會兒嘛。」仉清揚不依。

「天已經擦黑了,你想點着燈在外面招蟲嗎?」孫安錦微微一笑,將食盒端在手上,抬腳往廚房走去,「回去吧,明日再講。」

仉清揚猶不甘心,可惜孫安錦似乎鐵了心不再繼續講,於是他只得悻悻地回去自己房裏背書去了。

而事實是,孫安錦在那冊子上只看到了這裏。這當真不怪她讀得慢,一來畢竟是母親的筆跡,她定要細細去看;二來母親當時的筆跡也實在是……豪放了些,辨認起來的確……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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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謀:鳳歸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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