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京城公子

第22章 京城公子

轉眼又到年節前了。孫安錦已在棗縣過了四個年節,年年都是那幾個花樣,早已沒什麼特別的欣喜,倒是仉清揚第一次過山下的年節,興奮不已。

「到時家裏會有親戚朋友來嗎?」仉清揚跟着孫安錦將孫府里的屋子都打掃了一邊,以便迎接新年。想到往年年節總有人拎着東西來拜訪祖父,不知棗縣這邊是否也是這個習俗,於是問道。

「別人家是有的,串門兒大多在初一,」孫安錦握著掃帚,漫不經心地掃着地,「孫府是沒有的。」

「為什麼啊?我看師父人很好啊,怎麼沒人來?」仉清揚不解。其實孫汝若在京城,名氣固然極大,來訪者定是絡繹不絕,可在棗縣,他就是一個男生女相的書生,棗縣人才不管他是不是什麼常青山弟子,頂多是瞧著孫府冷清,特意來孫府門口放一掛鞭。而仉清揚的祖父常青老人名揚天下,每年年節來拜訪的人自然數不勝數,常青山腳下的山民每年都能靠在那個時候收過路費賺上一筆。

「沒人也很好啊,清凈。」孫安錦七歲起跟着孫汝住在棗縣,到如今將要十二了,已經習慣了孫府平日裏門可羅雀的狀態,也自得其樂。

「姐,咱們到時候去找李家三小姐和阿四玩吧。」仉清揚聽說孫府的年節冷清,便不大樂意老實獃著了。他來到棗縣的時日不長,但因着孫安錦的關係也有幾個玩伴,其中最為熟悉親近的自然要數百一葉和陳阿四。

「年夜飯是要回來吃的,其他的隨你。」孫安錦道。孫汝是決計不肯出府的,他會嫌外面被鞭炮熏得烏煙瘴氣。大年夜總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孫府,她和仉清揚一個是養女一個是徒弟,若是在別人家裏吃了年夜飯,也太不像話了。

仉清揚得了孫安錦的同意很是高興,手裏的掃帚舞得生風,掃起的灰塵嗆得孫安錦咳嗽連連,忙掩著口鼻往屋外走。剛一邁出門檻,腳下被個東西一絆,跌了出去。

孫安錦尚未爬起時,心道真是不用回頭也知道自己被什麼給絆了,果然隨後就聽到仉清揚的呼聲:「福兒!你怎麼又絆人?」

福兒趴在門檻邊,伸著脖子,趾高氣昂。

「今年咱府里做『年年有餘』的鱸魚可還沒買呢,不知換了甲魚成不成。」孫安錦一邊爬起來,一邊喃喃著,圖個嘴上痛快。

「那怎麼行,福兒不是甲魚,況且咱們府里還有人能做『年年有餘』嗎?」仉清揚上前抱起福兒,要將它送回院裏東北角新修成的池子裏。福兒沒有反抗,任由他抱着往池子裏送。

「說起來,福兒到底是什麼龜?」孫安錦站起后拍去身上灰塵,跟在仉清揚後面。

「我也不知道,」仉清揚抱着福兒往池子走,說道,「其實它是被人帶到雲霧山的,那人把它交給我祖父,說是給祖父賀壽,祖父就把它放在雲霧山山澗里了。」

這樣一來,或許真就無從知道福兒的品種了,孫安錦心道,又轉念一想,或許孫汝知道,還讓人給福兒修了池子,引來活水。那水也不知怎麼引來的,急得很,不凍,每日聽着水聲,倒也心曠神怡。

仉清揚走到池子邊,將福兒放下,看着它爬回水裏。

百一葉從院門外進來了,一扭頭見到孫仉二人,快步走了來。

「孫先生在嗎?」百一葉問。

「自然在的,」孫安錦看百一葉眉頭蹙著,目光焦急,顯然是遇到了難事,但她既然沒有直接說明,孫安錦也就沒問,「你幾時看他出過孫府?成天在府里獃著的。」

「哎呀,羅嬸病了,醫館的醫師瞧不好,來請孫先生。」百一葉三言兩語將事情交代清楚,原來是西市羅記的羅嬸忽然一病不起,李家醫館的人也束手無策。不知聽誰說了一句孫家的那個白衣書生有大能耐,說不定能治羅嬸的病,百一葉於是匆匆趕來孫府,但其實私心裏是想着自己要去京城了,總想找由頭多見一見孫安錦。

「羅嬸病了?」孫安錦驚訝不小,但隨即回想到先前總在醫館瞧見羅嬸的身影,羅姑娘又開始在羅記幫忙,心裏頓時好不後悔——自己早該想到羅嬸是身子不好了的,應該早點問問清楚,就算醫館的人看不好,也可以儘早問問孫汝,總比一直拖到現在病倒了急着要找醫師的好。

仉清揚與羅嬸沒什麼交情,對羅家和孫家之間的事也不清楚,故心下不似孫安錦那般焦急,只道:「師父在看書呢,不許人打擾,棗縣再沒別的醫師了嗎?」

「沒有啦!」百一葉聽這話說得不近人情,不由生氣起來,「只剩下楊七那個庸醫沒找過啦!讀書重要還是人命重要啊?」

「一葉你別急,我去問問先生。」孫安錦也知道仉清揚同羅家沒什麼交情,他說話自然是向著孫汝的,趕緊安撫百一葉。話一說完,立刻轉身去了孫汝書房。

仉清揚同百一葉站在院裏西北角,二人卻因方才的事沒什麼好說的,只是站着。福兒在池子裏趴着,也一動不動。於是便只有水入池的聲響。

與此同時,與棗縣相距不遠的京城裏,挨家挨戶也是在為年節準備着。東西兩個集市裏有人正在收鋪子準備回家過年,有人則是趁著時候賣年貨,守着鋪子過年。

南梁京城的中央大街名為大古街,大古街兩側分別有九坊,共計十八坊,再往兩側又各自是街道里坊,城內共計有東西十四大街,南北十一大街,街道劃分出一百一十坊兩市,整座城佈局井井有條。

禮部尚書長孫大人府中,有幾個少年正臨窗而讀。這幾個孩子年紀相差不大,都是官家出身,四人相貌也都不差,平日裏走在一起時,少不得引起京城裏一陣騷動。四個少年中,坐在臨窗位置的是度支尚書之子穆雲深,手裏捧著本《春秋》;窗子右側坐着的少年是此屋主人,當朝丞相長孫大人的長子長孫霽瑞,此子相貌偏陰柔,乍看上去倒與孫汝的氣質相似,但終是不及孫汝清冷出塵;長孫霽瑞身邊坐着的少年是右衛將軍許璆銘之子許忱,相貌俊勇卻不失清秀,正執一本兵書在讀;剩下一個少年卻是面色慘白,病態凸顯,坐在離窗遠的位置避風,手中也是一本《春秋》,這少年的父親是御史大夫,少年姓王名異塵,許是名字犯了忌諱,長年疾病纏身。

四人讀書讀得累了,便將書本放下,閑聊起來。

「今日怎麼不見你家妹子送點心來?」許忱朝長孫霽瑞笑道,「昨日的那個什麼糕,甚合我口味。」

王異塵小聲提醒了一句「芙蓉糕」,許忱連連點頭道:「對,芙蓉糕。」

「那是小妹親手做給許兄的,她若聽了這話,想必極高興。」長孫霽瑞說這話時眉眼帶笑,眼波流轉時風情竟不輸女子。

「長孫老弟,你快別笑了,」許忱慌忙將目光從長孫霽瑞臉上移開,「你這一笑像個大閨女。」

長孫霽瑞聞言不怒,反而笑得愈發「含情脈脈」。一旁的穆雲深看着,忽然想到身在棗縣同樣也是男生女相的孫汝,接着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不悅時也會笑得愈發溫柔的孫安錦,不知覺竟了出神,直到許忱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動方才回神。

「難得你也會走神。」許忱放下手臂。

「近年節了,府里事多,昨晚沒睡好。」穆雲深揉了揉眉心,敷衍道。

「也是,不知你家裏那個『小魔王』今年又要弄出什麼花樣來?」許忱挑眉,調笑地看着穆雲深。

度支尚書穆大人有二女一子,家中長女名雲淺,是京城出名的大家閨秀;長子穆雲深現下正坐在這裏;么女穆雲泠卻是京城聞名的「小魔王」。

說起這穆雲泠,京城裏誰都知道這個常年穿着男裝、瀟灑自在、神采飛揚的穆家小小姐。穆家小小姐相貌雖說不上極美,但是一身的生氣勃勃是沒人比得上的。更難得的是,雖說穆家人家都十分寶貝這個小丫頭,但她沒染上一絲大小姐的嬌氣,反而天真開朗討人喜歡。要是還硬要說她哪裏不好,那便是鬼主意多了些,是個閑不住的。有人開玩笑說,若要在京城裏找個能比她更襯得起「鮮衣怒馬少年郎」這個稱呼的,還真找不出來。

「最近鬧着不要學琴呢,」一聽人提起自家妹子的事,穆雲深又頭疼地揉起了太陽穴,「什麼花招都想出來了,現在正在家裏裝着病呢。」

「哈,你們還沒放棄讓她學琴呢?」許忱聽了,深為敬佩地拍了拍穆雲深的肩,「不是我不信她,她要是真能學會,我就去學繡花!」

「這話我記下了。」穆雲深不動聲色地拍掉許忱放在他肩上的手,「『許大小姐『的女工,想必會讓京城所有的小姐都自愧不如。」

「你……」許忱佯怒,擼起袖子裝作要打人。

「說到女工,」一旁的長孫霽瑞漫不經心似的開口岔開了話題,眼神似乎漫不經心你地飄向穆雲深的袖口,「雲深,一直瞧着你這袖口上的紋樣別緻,是穆夫人繡的?」自他認識穆雲深以來,就見他袖口一直縫著這樣一朵梨花。梨花不是直接綉在袖口上的,而是從什麼地方剪下來后密密地縫上去的。

穆雲深聞言也看向自己的袖口,便看到了那一枝粉白的梨花綉紋。

「你可別小看這梨花兒,別人綉不出來的!」記憶力忽然閃過一句話和一個女孩兒笑臉。

「不是,」穆雲深伸手撫了撫梨花花瓣上的線絡,嘴角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正好將一種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情緒流露出來,「一個朋友繡的。」

「喂,不會是……」許忱看着他的表情,隱約覺出幾分不對來,「你小子,不會是對哪家的姑娘下手了吧?」話音剛落,兩外兩個少年也立刻目光亮亮地看了過來。

「沒有。」穆雲深笑着搖頭,拒不承認。

「阿嚏!」與此同時,身在棗縣的孫安錦忽然打了個噴嚏。

「怎麼樣?師父答應了沒?」仉清揚聽到動靜,一轉頭看到孫安錦一從孫汝的書房出來,立刻和百一葉一起圍了過來。

「答應了,」孫安錦點頭,「在拿葯。」

於是兩人皆鬆了一口氣。孫安錦看着他們的反應,忽然意識到,不知從何時起,孫汝成了棗縣一些人眼裏的救命稻草。難道僅是因為敬觀月的到來揭開了孫汝常青山弟子的身份?如果是,那這常青山的名號未免太響亮了一些。這樣想着,孫安錦不自覺地看向仉清揚,不知這個常青老人的嫡孫有何能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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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謀:鳳歸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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