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圖 嶺南行 （十六）
南柒直到坐進一茶館的包間內都沒想明白，她是怎麼莫名其妙就成了欠債人的。
明明她至今收到的都是空頭支票，人是連個影都還沒看見，她就已經被忽悠兩次了。
這實在不符合她高級白領的作風呀！
南柒垂頭喪氣地進了茶館。
這個茶館共兩層，下面是大堂，前方搭了個枱子，有個十分漂亮的少女在彈琵琶。她邊彈邊唱，但唱功比起那晚南柒在隱香酒館聽到的可就差遠了，不過比起普通人肯定又要好上許多。
大堂坐滿了人，二樓是四五間包廂，不大，一個包廂也就能容納五六個人的樣子，同樣也是座無虛席。聽說今天來這彈唱的是個外地來的戲班子，本來一直在城北表演，賺不到幾個錢便來了城南，被這家茶館的老闆看中，請了過來。
南柒上樓時瞄到最中間一個包廂的門口，站了好幾個侍衛模樣的人，個個都腰間配刀，想必裏面的人大有來頭。
南柒嗑著瓜子喝着茶，聽着樓下小姑娘咿咿呀呀的唱着，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燕公子，你是不是故意坑我的？你早說要禮物我就把那對泥人買下來送你好了，二百兩，我要什麼時候才能還清吶。」
燕修遠十分看不起南柒這幅沒出息的樣子，傲嬌地撐著頭說道：「堂堂侯府大小姐，連兩百兩都拿不出來，也就你還好意思拿出來說。」
南柒根本就不覺得這是回事：「為何不能說？事實就是我在府中極不受寵，這些你都知道的呀。不然，我幹嘛要向你借人？」
燕修遠被南柒的坦率給噎住，不知想起了什麼，問道：「傅沛對你真的冷淡至此？」
南柒聳聳肩：「一部分是我以前種下的惡果，還有一部分大概就是偏心了。」
「你不恨他？」
南柒想了下，道：「以前或許有過，但現在想通了。人生短暫，何必要將有限的生命浪費在別人身上。他既不在乎我，那我恨也好，愛也好，折磨的不還是我自己？恨一個人是很痛苦的，放過彼此，快意人生，這才不負在這世間走上一遭。」
「那，愛呢？愛在你眼裏也是一種折磨？」
「如果是雙向的愛，那自然是甜蜜的。如果不是，那我寧願讓自己快樂，也不要去做無謂的付出，還要假裝大度地祝福對方。我又不是佛祖，即使你虐我千百遍，我也待你如初戀，我才不要呢。把多餘的感情收回來放自己身上，想想怎麼才能快樂地度過一生豈不是更好。」
「哧。」燕修遠失笑，搖著頭嘲笑道，「你才多大？說得倒是頭頭是道。我也是實在無聊，居然會跟你一個黃毛丫頭談論這種事情，偏還差點被你離經叛道的想法給繞進去，真是荒謬。」
南柒氣鼓鼓地反駁：「哪離經叛道了？我這是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燕修遠放下茶杯，目光灼灼，難得也認真起來：「好，那公子我今天就陪你說道說道。你這想法不像十來歲的小姑娘所有，倒像受過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樣子。我想你應該是因為你母親的事受了傷害，所以才會有這麼自私的想法。誠如你所言，你的愛必須是對方先付出了你才會回應，那麼如果有一天你先動了情，你也會壓抑自己，不許自己先走出第一步。傅南柒，你就是個膽小鬼，你這個樣子是保護了自己，但也有可能錯過了一段美好的感情，最終你就只能一輩子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你很安全，你很幸福，但這樣的人生真的是幸福的嗎？其實不過一灘死水罷了，你固守住的，只是一個『活着』而已。人生的精彩，不止是得到和圓滿，也應該有失去和遺憾。」
房內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南柒杏目圓睜，張口無語。她自己因為前世父母離異，初戀背叛，職場被算計等等生活不如意，到了這異世后，又看到了顧錦短暫又可憐的一生，所以才會有厭世悲觀的想法。這一點她是承認的，就如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獨自走完這一生，她沒想過要在這封建社會找個志同道合的人，更沒奢求過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對自己說過，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所以她的人生規劃里也從沒想過會出現另外一個人。
如果這些想法對她而言是用兩輩子的經驗感悟出來的，那麼燕修遠呢？燕修遠不過是一個尚未成親的少年，他怎麼會看得比她還要通透和積極？
南柒被震撼到了，她從不否認自己是自私的，但也從未想到過，自己眼中那個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少年，會有如此健康純凈的理念。明明他被人暗殺過，一直生活在陰謀算計之中，卻還能保持這般正常的人生態度，這令南柒大感意外的同時，又再次對燕修遠產生了新的認識。
面前的這個少年似乎總是在不經意間一次次打破她對他的認知，一次次刷新她對他的看法。
氣氛微妙，南柒說不出辯駁的話，以她現在的身份若過多的與燕修遠爭論下去，以他的精明，恐怕很快就會對她的真實年齡產生懷疑。是以南柒思索了一番，放棄了辯論，也算部分贊同了燕修遠的話，吸了吸鼻子裝做被說服的樣子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我是想起了我娘悲慘的一生，所以才有這些消極的情緒。也許再過幾年我就會有了不同的想法，畢竟人總是要成長的。我還小，思想不成熟也很正常。」
燕修遠再次被南柒氣笑，不可思議地說道：「你是怎麼做到將自我檢討完美轉換成自我開脫的？說你自私是錯了，應該說你自戀才對。哧，小丫頭片子。」
南柒撇嘴，嘟囔道：「事實如此嘛，我還未成年。」
燕修遠在南柒的頭上敲了下，斥道：「你這些胡話都是從哪裏學來的，盡不學好。」
南柒吐吐舌頭，心道：哪學來的？當然是書本上學來的。
樓下喝彩聲不斷，中間還夾雜着高亢興奮的口哨聲，南柒東拉西扯將話題轉開。正當她以為這事算過去了的時候，眼睛盯着下面在聽曲的燕修遠冷不丁又冒出一句：「南柒，你先前跟我說，在水底有人要殺你，可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