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諸侯圍攻董卓

坐中一人撫掌大笑說道：

「滿朝公卿，夜哭到明，

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

王允視之，乃驍騎校尉曹操也。

王允怒說道：「汝祖宗亦食祿漢朝，

今不思報國而反笑耶？」

曹操說道：「吾非笑別事，

笑眾位無一計殺董卓耳。

操雖不才，願即斷董卓頭，

懸之都門，以謝天下。」

王允避席問說道：

「孟德有何高見？」

曹操說道：「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

實欲乘間圖之耳。

今卓頗信操，操因得時近卓。

聞司徒有七寶刀一口，

願借與操入相府刺殺之，雖死不恨！」

王允說道：「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

遂親自酌酒奉操。

曹操瀝酒設誓，允隨取寶刀與之。

曹操藏刀，飲酒畢，即起身辭別眾官而去。

眾官又坐了一回，亦俱散訖。

次日，曹操佩著寶刀，來至相府，

問：「丞相何在？」

從人云：「在小閣中。」

曹操徑入。

見董卓坐於床上，呂布侍立於側。

董卓說道：「孟德來何遲？」

曹操說道：「馬羸行遲耳。」

董卓顧謂布說道：

「吾有西涼進來好馬，奉先可親去揀一騎賜與孟德。」

呂布領令而出。

曹操暗忖說道：「此賊合死！」

即欲拔刀刺之，懼卓力大，未敢輕動。

董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卧，轉面向內。

曹操又思說道：「此賊當休矣！」

急掣寶刀在手，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鏡中，

照見曹操在背後拔刀，急回身問說道：

「孟德何為？」

時呂布已牽馬至閣外。

曹操惶遽，乃持刀跪下說道：

「操有寶刀一口，獻上恩相。」

卓接視之，見其刀長尺余，七寶嵌飾，

極其鋒利，果寶刀也；

遂遞與呂布收了。

曹操解鞘付布。

卓引操出閣看馬，

操謝說道：「願借試一騎。」

卓就教與鞍轡。操牽馬出相府，加鞭望東南而去。

布對卓說道：

「適來曹操似有行刺之狀，及被喝破，故推獻刀。」

董卓說道：「吾亦疑之。」

正說話間，適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

李儒說道：「曹操無妻小在京，只獨居寓所。

今差人往召，如彼無疑而便來，則是獻刀；

如推託不來，則必是行刺，便可擒而問也。」

董卓然其說，即差獄卒四人往喚操。

去了良久，回報說道：

「操不曾回寓，乘馬飛出東門。

門吏問之，操說道『丞相差我有緊急公事』，

縱馬而去矣。」

李儒說道：「操賊心虛逃竄，行刺無疑矣。」

董卓大怒說道：「我如此重用，反欲害我！」

李儒說道：「此必有同謀者，待拿住曹操便可知矣。」

董卓遂令遍行文書，畫影圖形，捉拿曹操：

擒獻者，賞千金，封萬戶侯；窩藏者同罪。

且說曹操逃出城外，飛奔譙郡。

路經中牟縣，為守關軍士所獲，擒見縣令。

曹操言：「我是客商，覆姓皇甫。」

縣令熟視曹操，沉吟半晌，

乃說道：「吾前在洛陽求官時，

曾認得汝是曹操，如何隱諱！

且把來監下，明日解去京師請賞。」

把關軍士賜以酒食而去。

至夜分，縣令喚親隨人暗地取出曹操，

直至後院中審究；

問說道：「我聞丞相待汝不薄，

何故自取其禍？」

曹操說道：「燕雀安知鴻鵠志哉！

汝既拿住我，便當解去請賞。何必多問！」

縣令屏退左右，謂操說道：

「汝休小覷我。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

曹操說道：「吾祖宗世食漢祿，若不思報國，

與禽獸何異？吾屈身事卓者，

欲乘間圖之，為國除害耳。

今事不成，乃天意也！」

縣令說道：「孟德此行，將欲何往？」

曹操說道：「吾將歸鄉里，發矯詔，

召天下諸侯興兵共誅董卓：吾之願也。」

縣令聞言，乃親釋其縛，扶之上坐，

再拜說道：「公真天下忠義之士也！」

曹操亦拜，問縣令姓名。

縣令說道：「吾姓陳，名宮，字公台。

老母妻子，皆在東郡。

今感公忠義，願棄一官，從公而逃。」

曹操甚喜。

是夜陳宮收拾盤費，與曹操更衣易服，

各背劍一口，乘馬投故鄉來。

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

曹操以鞭指林深處謂宮說道：

「此間有一人姓呂，名伯奢，

是吾父結義弟兄；

就往問家中消息，覓一宿，如何？」

陳宮說道：「最好。」

二人至庄前下馬，入見伯奢。

奢說道：「我聞朝廷遍行文書，捉汝甚急，

汝父已避陳留去了。汝如何得至此？」

曹操告以前事，說道：

「若非陳縣令，已粉骨碎身矣。」

伯奢拜陳宮說道：

「小侄若非使君，曹氏滅門矣。

使君寬懷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

說罷，即起身入內。

良久乃出，謂陳宮說道：

「老夫家無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來相待。」

言訖，匆匆上驢而去。

曹操與宮坐久，忽聞庄後有磨刀之聲。

曹操說道：「呂伯奢非吾至親，

此去可疑，當竊聽之。」

二人潛步入草堂后，

但聞人語說道：「縛而殺之，何如？」

曹操說道：「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獲。」

遂與宮拔劍直入，不問男女，皆殺之，

一連殺死八口。

搜至廚下，卻見縛一豬欲殺。

宮說道：「孟德心多，誤殺好人矣！」

急出莊上馬而行。

行不到二里，只見伯奢驢鞍前鞽懸酒二瓶，

手攜果菜而來，叫說道：

「賢侄與使君何故便去？」

操說道：「被罪之人，不敢久住。」

伯奢說道：「吾已分付家人宰一豬相款，

賢侄、使君何憎一宿？速請轉騎。」

曹操不顧，策馬便行。

行不數步，忽拔劍復回，叫伯奢說道：

「此來者何人？」

伯奢回頭看時，操揮劍砍伯奢於驢下。

宮大驚說道：「適才誤耳，今何為也？」

操說道：「伯奢到家，見殺死多人，安肯干休？

若率眾來追，必遭其禍矣。」

陳宮說道：「知而故殺，大不義也！」

曹操說道：「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陳宮默然。

當夜，行數里，月明中敲開客店門投宿。

餵飽了馬，曹操先睡。

陳宮尋思：「我將謂曹操是好人，棄官跟他；

原來是個狼心之徒！今日留之，必為後患。」

便欲拔劍來殺曹操。

卻說陳宮臨欲下手殺曹操，

忽轉念說道：

「我為國家跟他到此，殺之不義。

不若棄而他往。」

插劍上馬，不等天明，自投東郡去了。

曹操醒來，不見陳宮，尋思：

「此人見我說了這兩句，疑我不仁，棄我而去；

吾當急行，不可久留。」

遂連夜到陳留，尋見父親，備說前事；

欲散家資，招募義兵。

父言：「資少恐不成事。此間有孝廉衛弘，

疏財仗義，其家巨富；若得相助，事可圖矣。」

操置酒張筵，拜請衛弘到家，告說道：

「今漢室無主，董卓專權，欺君害民，天下切齒。

曹操欲力扶社稷，恨力不足。

公乃忠義之士，敢求相助！」

衛弘說道：「吾有是心久矣，恨未遇英雄耳。

既孟德有大志，願將家資相助。」

曹操大喜；於是先發矯詔，馳報各道，

然後招集義兵，豎起招兵白旗一面，

上書「忠義」二字。

不數日間，應募之士，如雨駢集。

一日，有一個陽平衛國人，姓樂，名進，字文謙，來投曹操。

又有一個山陽巨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也來投曹操。

操皆留為帳前吏。

又有沛國譙人夏侯惇，字元讓，乃夏侯嬰之後；

自小習槍棒；年十四從師學武，有人辱罵其師，

惇殺之，逃於外方；

聞知曹操起兵，與其族弟夏侯淵兩個，各引壯士千人來會。

此二人本操之弟兄：

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過房與曹家，因此是同族。

不數日，曹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餘來助。

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

二人弓馬熟嫻，武藝精通。

曹操大喜，於村中調練軍馬。

衛弘盡出家財，置辦衣甲旗幡。四

方送糧食者，不計其數。

時袁紹得操矯詔，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萬，

離渤海來與曹操會盟。

曹操作檄文以達諸郡。

檄文說道：「操等謹以大義佈告天下：

董卓欺天罔地，滅國弒君；

穢亂宮禁，殘害生靈；

狼戾不仁，罪惡充積！

今奉天子密詔，大集義兵，誓欲掃清華夏，剿戮群凶。

望興義師，共泄公憤；

扶持王室，拯救黎民。

檄文到日，可速奉行！」

曹操發檄文，

這檄文自然也到了司馬熙翔處，

司馬熙翔立刻起兵響應，

而各大諸侯，也起兵響應：

第一鎮，后將軍南陽太守袁術。

第二鎮，冀州刺史韓馥。

第三鎮，豫州刺史孔伷。

第四鎮，兗州刺史劉岱。

第五鎮，河內郡太守王匡。

第六鎮，陳留太守張邈。

第七鎮，東郡太守喬瑁。

第八鎮，山陽太守袁遺。

第九鎮，濟北相鮑信。

第十鎮，北海太守孔融。

第十一鎮，廣陵太守張超。

第十二鎮，徐州刺史陶謙。

第十三鎮，西涼太守馬騰。

第十四鎮，北平太守公孫瓚。

第十五鎮，上黨太守張楊。

第十六鎮，烏程侯長沙太守孫堅。

第十七鎮，祁鄉侯渤海太守袁紹。

第十八鎮，潘陽太守司馬熙翔。

諸路軍馬，多少不等，多者有三萬者，

司馬熙翔兵馬最少，僅有五千餘人，

統帥文官武將，投洛陽而來。

且說北平太守公孫瓚，統領精兵一萬五千，

路經德州平原縣。

正行之間，遙見桑樹叢中，一面黃旗，數騎來迎。

公孫瓚視之，乃劉玄德也。

公孫瓚問說道：「賢弟何故在此？」

劉備說道：「舊日蒙兄保備為平原縣令，

今聞大軍過此，將來奉候，就請兄長入城歇馬。」

公孫瓚指關、張而問說道：「此何人也？」

劉備說道：「此關羽、張飛，備結義兄弟也。」

公孫瓚說道：「乃同破黃巾者乎？」

劉備說道：「皆此二人之力。」

公孫瓚說道：「今居何職？」

劉備答說道：「關羽為馬弓手，張飛為步弓手。」

公孫瓚嘆說道：「如此可謂埋沒英雄！

今董卓作亂，天下諸侯共往誅之。

賢弟可棄此卑官，一同討賊，力扶漢室，若何？」

劉備說道：「願往。」

張飛說道：「當時若容我殺了此賊，免有今日之事。」

雲長說道：「事已至此，即當收拾前去。」

劉備、關、張引數騎跟公孫公孫瓚來，曹操接着。

眾諸侯亦陸續皆至，各自安營下寨，連接二百餘里。

曹操乃宰牛殺馬，大會諸侯，商議進兵之策。

太守王匡說道：「今奉大義，必立盟主；

眾聽約束，然後進兵。」

曹操說道：「袁本初四世三公，

門多故吏，漢朝名相之裔，可為盟主。」

袁紹再三推辭，眾皆說道非本初不可，紹方應允。

次日築台三層，遍列五方旗幟，

上建白旄黃鉞，兵符將印，請紹登壇。

紹整衣佩劍，慨然而上，焚香再拜。

其盟說道：「漢室不幸，皇綱失統。

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

虐流百姓。紹等懼社稷淪喪，糾合義兵，

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

以致臣節，必無二志。

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

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讀畢歃血。

眾因其辭氣慷慨，皆涕泗橫流。

歃血已罷，下壇。

眾扶紹升帳而坐，兩行依爵位年齒分列坐定。

操行酒數巡，言說道：

「今日既立盟主，各聽調遣，同扶國家，勿以強弱計較。」

袁紹說道：「紹雖不才，既承公等推為盟主，

有功必賞，有罪必罰。

國有常刑，軍有紀律。

各宜遵守，勿得違犯。」

眾皆說道惟命是聽。

袁紹說道：「吾弟袁術總督糧草，

應付諸營，無使有缺。

更須一人為先鋒，直抵汜水關挑戰。

余各據險要，以為接應。」

長沙太守孫堅出說道：「堅願為前部。」

紹說道：「文台勇烈，可當此任。」

孫堅遂引本部人馬殺奔汜水關來。

守關將士，差流星馬往洛陽丞相府告急。

董卓自專大權之後，每日飲宴。

李儒接得告急文書，徑來稟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