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番外：大婚（上）

平元三年八月初八。

桂花的香氣散在京城的每一個角落。

玄武大道上鋪着紅紅的地毯，一直從宋府鋪陳到宮門。

孩子們在大紅的毯子上打滾兒玩兒，他們的家人就上去拉扯，呵斥道：「不能這樣，宋大人……不對，皇後娘娘還沒走呢。」

「皇後娘娘不在乎這個，讓小孩兒玩吧。」

「什麼時辰了，宮裏接親的是不是快來了？」

「辰時三刻，現在才卯時四刻，還有一個時辰，早著呢。要說聖上是真對咱們大人好……對皇後娘娘好，別的皇后都是送親進宮，就咱們聖上出宮迎。」

十里紅妝，沒有十里遠他就把整條街都鋪上紅毯了。

整個京城，從幾天前開始就喜氣洋洋，城隍廟門口的燈會、幾個城的城門邊搭著戲枱子，連着唱了三天了。

孩子們的糖果隨便吃，不論哪個糖果鋪子到門口隨便吃。

這些都是身上付錢。

有御史擔心聖上花錢太多了，如流水一般，聖上就讓這位御史去給糖果鋪子做零工，做三天才能回家，往後為了省錢，這些糖果就交給他做。

御史欲哭無淚。

沿着紅毯一直走到宋府，路兩邊的放着許多的鞭炮和煙花，有的是聖上買的準備放的，有的是百姓買的放路邊上，準備皇后的花轎出門路過這裏時他們放一放。

宋府張燈結綵，烏憲穿着一件新做的草綠的長褂，腰上掛着個小布包，包里塞的鼓鼓囊囊的是紅包和糖果。

「把這可金桔再往門邊上搬一點，一會兒人來東西太多了，放這裏礙事。」

小廝丫頭婆子忙的一頭汗也不喊累。

要說宋延徐是真有福氣，他一個外地普通學子，沒家境沒後台，考上了后就娶了隨將軍的女兒，有了將軍的幫扶他一路平步青雲，正當大家以為他要倒台，他又否極泰來，靠着女兒反敗為勝，再又跟着女人反了，一躍成為人上人，當朝國丈。

是正兒八經的有從龍之功的國丈。甭管他有什麼功，反正有功。

宋府如今就差封爵了。

沒封，這還是因為國丈的想做首輔，哀求女兒能不能只封國舅。

女人答應沒答應不知道，反正國舅很樂意。

此刻，後院中特別的熱鬧，因為宋老夫人婆家娘家人都來了，傾巢出動，將整個後院塞的滿滿當當。

宋老夫人眾星捧月坐在中間。

「真沒有想到，宋家居然出了一個皇后，這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你們可不知道，我們來京城的時候，百姓都送到渡口了，恨不得變成那烏龜沉水裏，馱着我們上京呢。」

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一位徐家的婦人問宋老夫人：「姑母，能不能叫我們去正院裏見一見皇後娘娘？我們來京城一趟，喜酒吃了可沒見着人，回去咋說？」

「見，肯定得見！」宋老夫人說着就指揮段媽媽，「去正院看一眼，妝上好了嗎？家裏親戚要去給她道喜。」

段媽媽就為難地看了一眼宋老夫人，想勸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不好多說。

皇後娘娘什麼脾氣，您讓奴婢去回這話，這不是找不自在嘛。

段媽媽去了正院，過了一刻鐘回來了，大家都看着她。

段媽媽回道：「……那邊的妝還沒好，宮裏來的嬤嬤規矩多呢，說出門前都不能再見家裏人了，還說三日後大家可以進宮裏給娘娘磕頭問安。」

進宮也光耀門楣，可在自己家裏見皇后，到底有種自己人感覺。

大家急有一點失望，那位徐家夫人就道：「姑母，您帶我們去吧。您是她祖母呢。」

宋老夫人正要說話，段媽媽咳嗽了一聲，宋老夫人忽然就清醒了，忙道：「算了算了，她現在的主都是那些個規矩嬤嬤們當着呢，咱們這麼多，平白給人添亂，要是耽誤了時辰，可就是大罪過了。」

大家紛紛應是，心中就明白了，宋老夫人是真的和這個孫女不親。

那楊青枝可是一直都忙裏忙外的在做事呢，也沒說去礙事的，耽誤時辰。

「要說，當年表哥做什麼要丟出去。」徐氏婦人道，「這要是養在膝下，眼下這風光那輪得到一個丫鬟，那德行比，一個丫鬟出身，還真把自己當主母了。」

不但楊青枝，就是柳青梅也水漲船高了，他們這些親戚到了一個月了都沒有來請安幾次。

「說這個事做什麼？當年表弟也不是故意丟的，這……這不是、對，皇後福厚，擱家裏壓着福了，就要送到閬中那種福貴地養，要不然也當不了皇后啊。」

這解釋太好了，宋老夫人垮著臉都明媚起來，對娘家侄兒道：「就是你說的這個道理。她吃的苦，可不都變成福了。」

眾人說着氣氛就好了起來，這一茬就過去了。

有人道：「聖上從宮中出來了，咱們乾淨準備準備。」

「過來也就一刻鐘，快，把所有的東西都過一遍，千萬不要出錯。」

眾人又忙起來，連宋老夫人也去重新換了一套衣服。

此刻正院裏也是你來我往不是跑就是吆喝，太忙了，一個個恨不得長八條腿出來。

宋寧最清閑，穿着大紅龍鳳喜袍，捧著鏡子左照照右照照，對自己的容貌特別地滿意：「郡主，我這容貌和聖上哪個更好看？」

「不分伯仲！」白嬌嬌笑嘻嘻地道，「我覺得你今天真漂亮。」

宋寧也覺得。

看完鏡子，一低頭看到地上蹲著一排狗子。

「吃過飯了沒有？你們一家子如今可是全大周最尊貴的狗子了。」宋寧將嘯天抱起來，摸着它的狗頭，嘯天圍着她打轉兒。

烏憲道：「它要是會說話，他能吹牛吹三天。」

「想當年在牛頭山，我看見個女子進茅坑，也就想吃一口子熱乎的，沒想到就一直跟着她，幾年後我就再不用蹲茅坑了，吃香的喝辣的是大周最尊貴的狗子。」

馬三通推門進來，唾棄道：「你一口子一個我，我這種才來的，還真以為你在描述自己，當年是你跟着大人進茅坑的。」

「呸呸呸，非禮勿視，我可是女人。」

馬三通道：「合著你能吃不能說！」

「粗俗粗俗！」烏憲啐他，白嬌嬌跺腳道，「行了，說着說着就越來越噁心了。」

「沈聞余呢，幹什麼去了？」白嬌嬌問道。

「和宋子慕一起核對嫁妝呢，哦，還有蒲二爺也在！」馬三通道。

白嬌嬌瞪眼，抓着宋寧道：「會不會打起來？」

宋世安對宋寧唯一的不滿，就是和白嬌嬌和離，讓白嬌嬌在婚內和沈聞余好了。

他堅持認為自己被沈聞余戴了綠帽子，氣了好幾天。

「沒關係，你家沈聞余吃不着虧。」宋寧道。

白嬌嬌點頭：「我知道啊，我是怕宋子慕被打，他現在今時不同往日嘛。」

「不會的，他只是掛着一個國舅的名頭而已，我和他不熟悉。」

白嬌嬌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外院中，宋子慕帶着蒲漢生，把沈聞余堵在了茶水房。

蒲漢生原本發奮讀書了兩年了，就因為他認為自己和宋世安拉開了距離，他要趕上來，而他爹也天天嫌棄他不上進。

可誰曉得，那個有本事有能力的宋世安根本不是他們認識的宋世安。

真正的宋世安依舊是連他都不如。

於是，蒲漢生放棄了努力，從六月開始，再一次和宋世安一起勾肩搭背，混跡在各大可以令男人愉快的場所。

「二位，又何指教？」沈聞余看着和宋寧一模一樣的臉，不由自主地柔和了語調，一身歷練地殺氣都收斂起來了。

宋世安咳嗽了一聲，戳了戳沈聞余肩膀：「我對你很不滿意，你給我戴綠帽子了。」

「眾所周知，白嬌嬌那是我明媒正娶回家的。」

蒲漢生：「對！」

沈聞余好脾氣地道：「可你們簽了和離書了。」

「那不是我的簽，我不認可。你給我戴綠帽子的事，我還是不爽。」宋世安叉腰瞪着沈聞余。

沈聞余嘆氣：「那宋大爺有什麼要求呢？」

「叫國舅，我胞妹是皇后！」宋世安挑眉道。

「好。國舅爺，你有什麼要求呢？」

宋世安想了想，發現他也沒什麼想法，不由去問蒲漢生：「我有什麼要求？」

「把白嬌嬌還給你？」蒲漢生問他。

「不不不！」宋世安一條三尺遠，「我要白嬌嬌幹什麼，你瘋了吧？！」

沈聞余不想和他們說話，從中間穿過去：「按你們想要了再來找我吧。」說着又停下來對宋世安道，「你妹妹簽的和離書你如果不認，那你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不該認的。」

說着就走了。

「這麼囂張？」宋世安道，「真想揍他！」

蒲漢生提醒他：「咱們打不過。」

宋世安也不在意，他向來如此。

「說起來，魏慶那孫子被充軍真是普天同慶。」宋世安道，「當時你跟着我家阿寧打的帶勁吧？」

蒲漢生點頭：「我真當她是你，心道你怎麼出門一趟腦子變的這麼聰明了，不但腦子聰明膽子也大！」

「我本來就聰明。」宋世安不服氣。

「我覺得你爹娘的聰明，全部給你阿寧了。」

宋世安想想也覺得有道理：「那也是福氣。」

「話說回來，你當時逃走，真的是因為聖上想把你……留在御書房？」蒲漢生問他。

宋世安點頭：「幸虧我機靈。我要不躲出去，我就得和呂止一樣了。」

「我現在還有臉做國舅嗎？」

蒲漢生點頭道：「也對，你小子平時看着不聰明，大事上還是有腦子的。」

「那當然。要不然我能考狀元？」宋世安得意地道，蒲漢生不信，「你的狀元不是靠宋元時考的？」

宋世安推開蒲漢生，道：「放屁，我是有大智慧的人，我靠我自己的。」

其實是宋元時花錢買到的題，回來他做了一遍讓他背，他進了考場后一字不落默寫出來。

誰知道，他就是狀元。

這就是大智慧，他背誦的好記憶力優秀。

這事兒他沒和任何人提起過，只有他和宋元時知道。

鞭炮聲越來越近，宋世安喊道：「來了來了，聖上來了！」

說着飛快的衝去內院。

白嬌嬌正從門裏出來，兩個人迎面撞上，宋世安哼了一聲，白嬌嬌就攔住他：「你哼我？」

「我為什麼不能哼你？」

「你憑什麼能哼我？」

「你，」宋元時湊近了，咬牙切齒地在白嬌嬌耳邊道，「你莫名其妙讓我成了二婚！」

白嬌嬌就踢了他一腳，道：「你還差點住御書房去了呢。」

「過分了啊，信不信我把沈聞余撤職了？！」

白嬌嬌笑了：「吹牛自大的本事是一點沒變。」說完，沖着門口喊道，「父王。」

宋世安躥房裏去了。

白勝進到房裏，坐宋寧對面打量她，宋寧笑着道：「王爺是捨不得我出嫁嗎？」

「也不是，就是感覺很奇妙，我女婿嫁給我兄弟了。」

宋世安躲帘子後面更正他：「我才是你女婿。」

「你哪位？」白勝問他。

宋世安假裝忙碌，咕噥道：「不認識就不認識嘛！」

白勝對宋寧道：「你留着他也沒什麼用，還頂着你的臉到處惹是生非，不如殺了吧。」

宋世安把帘子放下來。

「聖上也提議過。」宋寧無奈道，「先看看吧，要是真的一天天惹事生非，就殺了。」

白勝點頭：「也好。」

「我過幾天就走了。」

宋寧問他：「還要去找康青都嗎？」

「狗東西，我要不殺了他為隨將軍報仇，我死了都沒臉去見隨將軍。」

宋寧笑着應是，管不了白勝的事。

鞭炮更近了，魯苗苗一陣風地跑進來，吼道：「來了來了，聖上來了！」

「快，關門！」白勝道，「今天不唱三首曲子不能開。」

他說完，大家都看着他。

沒有人敢關門。

開玩笑，那已經不是從前的齊王爺了，那是聖上。

趙熠進得門，大家擁着他往內院來。

楊氏緊張地抓着宋寧的手。

她的阿寧，真的要成親了。

她的阿寧，要做皇后了。

宋寧也回握着她，仰頭看着她，笑着道：「等會兒別哭，成親是好事。」

「娘哭也是高興地哭。」楊氏道，給宋寧整理了頭髮，柔聲道，「你沒有騙娘，你真的讓娘成為了最尊貴的娘。」

宋寧笑着看向門口，趙熠大步進來，看到宋寧后就停下來了步子，打量着她。她今天鳳冠霞帔，描眉化眼還點了口脂，坐在最中間，嬌俏地沖着他笑。

她笑起來真好看啊。

眾人要行禮，趙熠免了，上前去幫宋寧將鳳冠前的珠簾放下來，他蹲下來和她對視，低聲道：「走？」

「走啊！」

鞭炮響的更歡快。

宋延徐進來，給趙熠行禮，趙熠回了他的禮，道：「宋愛卿，朕這就將阿寧接走了！」

「往後阿寧在宮中，還勞聖上多體諒關愛了。」宋延徐道。

說了幾句場面話，喊著宋世安出來背妹妹上轎子。

宋世安和宋寧站在一起，大家就忍不住去對比，其實真站在一起，誰是誰一眼就能認出來，可要分開來，就不容易分得清楚。

宋延徐看着一對兒女，就開始嫌棄自己兒子。

當年把這小子送出去就好了，淘氣了這麼多年，最後什麼都沒靠着。

宋寧趴在宋世安的背上，宋世安背着她出去，一邊走他一邊叮囑宋寧：「記得給我一個內宮腰牌。」

「你要腰牌幹什麼？」

「我要想你了，不得去找你嗎？」

「你莫不是想扮成我做皇后吧？」宋寧問他。

宋世安一臉的驚恐，道：「你、你不要胡說，這也太噁心了。」

「你不許胡鬧，我娘你幫我照看着，出去查案的時候，我會帶你一起去玩。」

宋世安就高興了：「行，有你這話，你幹啥都行。」

上了轎子，宋寧給楊氏道別，也給了宋延徐面子行了禮，帘子放下來，徐徐往外走，大家跟在後面送行。

宋老夫人和徐家以及宋家的人傻眼了，站在後面，不說宋寧和他們打招呼，就連讓他們磕頭的機會都沒給。

「吉時嘛，吉時不好耽誤的，是的吧？！」有人寬慰著。

「皇後娘娘和聖上可真是般配。」回家說起來，他們到底還是皇后的親戚。

就是懊惱，當年如果不丟出去，讓她恨著家裏人，現在他們肯定是上賓了。

八抬大轎，十里紅妝，帝后大婚當然是全城出動。

路兩邊，有人喊著宋大人，有人喊著皇后……

宋寧的心情很不錯。

掀了帘子去看趙熠。他騎在馬上，一身紅衣，目視向前，眉宇間的喜色是難掩的，但也隱隱透了一絲鋒芒和銳利。

他登基后，雖說每天都要因為不耐煩而在早朝上罵人。

可是，他的政事處理的卻從未含糊過。

他會是一位出色的帝王。

轎簾放下，趙熠的餘光瞥了一下，剛才這個側顏肯定很好看，正好是中午，太陽光從他頭頂投射而下，必定會更俊美。

帝后大婚程序，趙熠安排在明天，今日先像普通夫妻那樣拜了天地，明日早起再祭祖祭天。